承宇心里跟明镜似的:想让苏定方在军中出头,难。直接去投军,十有八九就淹没在行伍里了。
最好的路子,是能搭上一位真正说得上话的军中大佬。
放眼整个大唐,军神李靖,无疑是那座最高的山。
这位代国公地位太高,性子又出了名的谨慎,寻常人连门边都摸不着,更何况要推荐苏定方这样一个出身有点“黑历史”……曾是窦建德和刘黑闼部下……的人?
承宇思来想去,把主意打到了李靖的儿子,李德謇身上。
这位小公爷,是长安城里有名的会玩会享受的主,心思活,路子野。
最关键的是,他和承宇合伙开着“长安趣味阁”,是真金白银的利益共同体,有话好说。
这天,承宇特意在趣味阁留了间最安静的雅室,备好了几样李德謇顶爱的小菜,烫上了一壶好酒。
几杯酒下肚,气氛正好。
承宇看时候差不多了,放下酒杯,脸色也正经起来:“德謇兄,今天请你来,是有件要紧事想请你搭把手。这事,关系到我一位兄弟的前程,往远了说,或许也关系到咱们这趣味阁,将来能不能多一座靠山。”
李德謇一听,来了精神,筷子也停了:“哦?承老板你直说,咱们之间还用得着绕弯子?”
他现在对承宇搞钱的本事是佩服得紧。
承宇这才把苏定方的情况一一道来:如何勇武,如何懂兵法,如何一心想着报效朝廷……最后,才像是随口一提似的,带出了他最早曾在窦建德、刘黑闼队伍里待过的经历。
“窦建德……刘黑闼”这几个字一出,李德謇端着的酒杯在空中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可是国公府的少爷,太清楚这层身份在眼下有多敏感了。
他爹李靖,又是出了名的稳重,最怕惹麻烦上身。
“承老板,”李德謇放下酒杯,面露难色,“不是我不帮忙。听你这么说,苏定方是条好汉子。可……这出身,太棘手了。我爹那个人,你也听说过,最是爱惜羽毛,这种容易惹上麻烦的事,他多半不肯沾边。我要是贸然去说,搞不好还得挨顿训。”
承宇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不慌不忙地接话:“德謇兄考虑的极是。国公行事谨慎,朝野皆知。可反过来想,若是连苏定方这样有‘前科’的人,国公都敢举荐,最终真成了国之栋梁,这不正显得国公慧眼独具,心胸开阔,真正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吗?”
他看了看李德謇的脸色,继续往下说:“苏定方不止是能打,他熟悉河北山东那边的情况,对当年窦、刘部下那套战法优劣门儿清。如今北边看着消停了,可谁能担保太平?到那时候,一个既勇猛又知根知底的将领,不就是朝廷正好需要的利器?国公是军中的定海神针,能看不到这层价值?”
承宇把声音又压低了些,推心置腹地说:“再说咱们这趣味阁,生意越来越红火,眼红的人肯定少不了。要是苏定方将来能在军中站稳脚跟,对咱们来说,岂不是多了一层保障?德謇兄你这回帮的忙,将来的回报,恐怕就不止是账面上那些银钱咯。”
李德謇放下手中的筷子,眼神闪烁。
承宇这番话,句句都说到了他心坎上。
他不傻,极其精明,最会权衡利弊。
承宇没空谈什么兄弟义气,从实际利益、名声、未来需求几个方面,把举荐苏定方的好处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他听。
他心动了。
作为将门之子,他太知道军中有自己人的重要性。
现在帮苏定方一把,等于在军中埋下一颗属于自己的种子,哪怕现在不起眼,将来也许就能派上大用场。
再说了,承宇和太子李承乾还有那层关系。这是一笔怎么看都划算的买卖。
沉默了半晌,李德謇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精明劲儿:“承老板啊承老板,你这张嘴,真是能把死人说成活人。行吧,谁让咱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呢?这事儿,我试试看。不过丑话说前头,成不成,我可不敢打包票。”
“有德謇兄这句话,我就千恩万谢了!”承宇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知道,李德謇既然答应去试,心里肯定已经琢磨好怎么开口了。
几天后,代国公府,书房。
李靖正在灯下看兵书,李德謇找个由头在旁边伺候着,瞅准一个空档,用聊闲篇儿的口气提起了苏定方。他没直接推荐,只说听来个趣闻。
“……父亲,您知道西市那家很火的‘承味斋’吗?他家东主有个护卫叫苏定方,听说本事极大,不光武艺好,还懂兵法,连秦琼都夸过。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李靖目光没离开书卷,随口问。
“可惜他早年居然在窦建德、刘黑闼手下干过,这出身……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白白浪费一身本事,只能在市井里混日子。”李德謇语气里满是惋惜,装得跟真事儿似的。
李靖翻书的手微微一顿。
他是什么人,立刻听出了儿子的弦外之音。他缓缓放下书,看向李德謇:“窦建德、刘黑闼的旧部……你怎的忽然说起这人?”
李德謇知道关键时刻来了,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正色道:“父亲明鉴。儿臣觉得,如今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苏定方这人,熟悉河北的形势,了解那些散兵游勇的底细。若能把他收为己用,等于变废为宝。当年陛下能不计前嫌重用瓦岗寨的旧将,才有如今的兴盛。父亲常教导儿臣,做将领的,要有容人的肚量,有用人的眼光。如果只因为出身不好就放弃一个良将,岂不是朝廷的损失?”
他话头一转,带上了一点为父亲考虑的意味:“再说,父亲这些年深居简出,朝中难免有人议论。如果父亲这次能力排众议,推荐这样一个‘有瑕疵’的人才,并且他将来真能立下功劳,这不正显得父亲您一心为公,唯才是举吗?陛下和满朝文武,一定会更加敬重您。这实在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李靖听完,沉默了很久。
他当然听得出儿子话里那点算计,不得不承认,这番话确实在理。
他不在乎虚名,在乎朝廷的实际利益。一个熟悉前朝残余、又能打仗的将领,价值确实很大。
这也确实是个向皇帝表明自己毫无私心的机会。
过了好一会儿,李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这人,现在在哪儿?”
李德謇心里一阵狂喜,知道父亲动心了,赶紧回答:“就在城里。父亲要不要见见他?”
“不必。”李靖摆摆手,“你去把他所有的经历,事无巨细,都给我查清楚,报上来。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朝廷自然有他用武之地。”
“是!父亲!”李德謇暗喜,恭敬地行礼退了出去。
走出书房,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知道,这事儿,八成是成了。他不仅帮承宇巩固了交情,还在父亲面前露了脸,展示了眼光,说不定还给家族未来在军中结下了一份善缘。
这份算计,他李德謇,用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