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宇献上的灭蝗策,那套“防治蝗虫如驱蚊”的浅白道理,在朝堂沉闷的空气和黑暗中划亮了一根火柴。
李世民当机立断,旨意如风般传下:雍州全力推行,特准承宇协理,许如梦则负责那“草木灰喷剂”的传授。
圣命在手,承宇知道,真正的难关,在于如何让千千万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和终日围着锅台转的妇人,听懂、学会,并且愿意去做。
灭蝗必须形成全民的合力。
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位在“长安趣味阁”混饭吃,笔头快又心思活杜子腾。
“杜兄,泼墨挥毫的时候到了!”
承宇找到杜子腾,将一叠写满灭蝗要点的纸拍在他面前,“把这些道理,变成连三岁娃娃都能看懂,能记住的图画和口号,要快,要贴遍长安每一面墙!”
杜子腾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放出光来。
他抓起承宇带来的纸,惊叹道:“妙啊!此事大妙!比画那些菜单痛快多了!承兄放心,包在我身上!”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地上铺满草纸,身边堆着墨缸。
他不再去想什么风雅辞藻,满脑子都是承宇说的“挖卵如端蚊窝”“喷灰堵它气门”。
他撸起袖子,抓起最大号的毛笔,蘸饱了浓墨,笔走龙蛇,画意奔腾。
他画了一个胖娃娃,正抡着小铲子,狠狠掘开一个布满虫卵的土块,旁边配上大白话:“挖卵块,如端蚊虫积水!绝后患,明年馍管够!”
他画了一群昂首挺胸的鸭子,追着满地乱跳的蝗虫幼崽啄食,旁边写着:“鸡鸭鹅,我的兵!吃掉跳蝻不心疼!”
他画了夜晚的田野,几堆篝火旁放着盛满水的大木盆,飞蛾扑火般撞入盆中,配文更是直白:“飞蝗夜扑火,自寻死路莫怨我!旁边放盆水,淹死这些贪吃鬼!”
每一张图,每一句话,都像街头巷尾的吆喝,带着泥土气和烟火味儿。
墨迹未干,就被等候在外的差役和“长安趣味阁”的伙计们抢走。
他们就像传递战报般,冲向各个里坊和村落。
几同时,许如梦也在西市口支起了摊子。
她挽起衣袖,亲自演示如何将细细的草木灰均匀混入水中,如何用密布过滤,如何灌入打通竹节的竹筒。
她嗓音清亮,不厌其烦:
“各位婶娘姐妹看好了,灰要细,水要清,这布兜要密实,扎紧了口,往前一推——噗!这灰雾就能糊住那蝗虫的气门,让它憋死!”
她将制作好的喷筒递给面前眼神怯怯又带着好奇的农妇们,让她们亲手试试。
农妇们起初的生疏很快被学会新技能的兴奋取代。
这些图画、口号和现场传授,像一颗颗火种,迅速点燃了关中大地。
田间地头,老农看着木牌上的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理儿!”抡起锄头就朝田埂边刨去。
村口墙下,孩童们指着石灰刷的大字和鸭子图画,拍手唱着自编的顺口溜:“跳蝻跳,鸭子笑,吃到肚里变成宝!”
夜幕降临,原野上不再只有绝望,篝火点点,映照着农夫们紧张而充满希望的脸。
有人负责添柴,有人守着水盆。
看到飞蝗簌簌落下,他们欢呼着。
承宇与许如梦穿梭其间,满身尘土。
看着这被重新动员起来的山河,许如梦抹了把额角的汗,轻声道:“承宇,你看他们……”
承宇目光扫过场面,沉声道:“看到了。天灾难抗,人心可聚。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法子’,变成他们手里的‘家伙’。”
朱雀门前的皇榜,真正化作了杜子腾笔下淋漓的墨迹,许如梦手中示范的喷筒,万千百姓挥动的锄头与点燃的篝火,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书写着一曲全民战蝗的壮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