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宇基住在了格物院与工部衙署之间。
白天与工部老吏和将作监大匠磋商条陈细节,应对各种“祖制如此”“恐难办理”的推诿;夜晚他和许如梦一同推演各种遇到的阻力及应对方案,将现代项目管理与风险控制的理念,融入唐代的文书之中。
十日呕心沥血。
政事堂内,房玄龄与杜如晦仔细审阅着这份条陈。房玄龄抚须沉吟:“条分缕析,思虑缜密,竟不似初入官场之人所能为。此子……确有实务之才。”
杜如晦咳嗽几声,指着其中关于“技术外泄连带责任”和“试点效果量化考核”的条款:“此法甚严,亦甚公。若能依此施行,可堵悠悠众口,亦可真正检验其效。”
魏征再次对“重技轻农”提出质疑。
房、杜二位宰相力主。
李世民御笔朱批:准奏,依议行之。
百工研习所正式挂牌成立,隶属工部,承宇以工部郎中领其事。
他并没有大张旗鼓地从各部抽人,吸纳了部分将作监心思活络手艺精湛的年轻工匠,再结合“知许致知堂”选拔出的优秀学子,搭起了一个富有活力的团队。
雍州牧辖下渭南、蓝田两县试点工作正式启动。
这一日,承宇轻车简从,只带了两位研习所的工匠和一名书记官,来到了渭南县。
他没有惊动县衙,直接去了率先愿意试用的几个村庄。
在渭水支流旁,他们看到了正在安装的筒车。
轮盘在流水带动下缓缓旋转,河水提上高岸,注入新修的水渠。
几个老农围着看稀奇,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锄头,既期待又怀疑地问承宇带来的工匠:“这……这木头轮子,真能顶得上十来个壮劳力?”
年轻工匠信心满满,调试着齿轮,大声解释:“老丈您瞧好了!这玩意只要有水,日夜不停!以后浇水,再也不用排队抢水,挑水累断腰了!”
在田埂上。驾犁的汉子起初不得要领,在工匠指导下调整了姿势和力道后,犁铧入土顺畅,翻起的土块均匀细碎。
那汉子直起腰,抹了把汗,脸上露出喜笑:“嘿!真省劲!这牛也没见多累!”
承宇走过去,蹲下身,抓起一把新犁翻出湿润泥土,仔细看着。
书记官在一旁记录着使用情况和农户反馈。
许如梦站在不远处,望着这片生机勃勃的田野,眼中也满是欣慰。
她能感受到方知许在意识深处的平静满足,也能感受到自己心中涌动的喜悦。
在走访另一个村落时,情况就没这么简单了。
村里最大的地主,一位姓张的乡绅,带着几个家丁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承郎中是么?”张乡绅皮笑肉不笑拱拱手,“您这新犁好是好,可价钱也不菲吧?寻常农户哪里买得起?莫非是要强卖不成?”
承宇早已料到有此一问,淡淡回答:“张员外多虑了。研习所有明章,新器推广,有‘官贷’‘租赁’‘以旧换新’多种方式,绝不强买强卖。”
张乡绅冷哼一声:“说得轻巧!借贷?租用?还不是要钱!我看你们就是与那沆瀣一气,盘剥小民!”
他身后的家丁也跟着起哄,围观的佃户面露犹豫和畏惧。
承宇正色道:“员外,格物院与官府推广,皆以利国利民为本。所有器具皆经反复验证,绝不会误农时。至于盘剥之说,更是无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