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这么多天的雷,终于在常朝上,炸了。
戴胄的冷水,柳娘再无笑容的脸。
他知道,慢慢来的路,被堵死了。要是现在不搏一把,柳娘的血,就白流了!
承宇深吸一口气,握着笏板,一步踏出班列。这回,他不绕什么“女户”了,他直接捅向了最要命的地方——女人没法自己从火坑里爬出来。
“陛下!臣户部郎中承宇,有本要奏!事关百姓死活,社稷风气!”
声音又清又亮,一股豁出去的劲儿,把满朝文武的瞌睡全惊跑了。
戴胄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龙椅上的李世民眼神动了动:“讲。”
“臣近日核查户籍,体察民情,发现现行婚制有个要命的大坑!”承宇语速很快,根本不给别人打断的机会,“夫妻过日子,贵在和气。可世上多的是薄情寡义,禽兽不如的丈夫!把妻子当牲口,动不动就打,往死里打!就像最近长安县的民妇柳氏,被她丈夫陈四夯,在她月事里强行凌辱,差点没命!”
他直接把柳娘的血案摔在了金銮殿上!
“嗡——”底下瞬间炸开一片低语。
承宇不管,声音炸雷:
“可像柳娘这样活在炼狱里的女人,就因为一句‘夫为妻纲’,求生无门,想离离不了! 只能困在火坑里,等着被熬干最后一滴血!难道是陛下仁政想看到的?这配叫盛世吗?!”
他“噗通”一声跪下,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
“臣今日拼死恳请陛下——准予在《户婚律》里,加上‘和离’一条!”
“准许那些夫妻没法再过下去的,经官府查实调解无效,可以和平分开!妇人要是遭到重大伤害或虐待,也能凭这条,申诉离婚!”
死寂。
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停了。
承宇现在要的,是给女人一把刀,一把能自己砍断锁链的刀!
这简直是在刨“夫权”和“七出”这两座大山的根!
戴胄的脸,唰一下全青了。握着笏板的手骨头都在响。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承宇敢在朝会上,扔出这么个能把天捅穿的玩意儿!他感觉自己这个上官,被这混小子一炮轰上了天!
短暂的死寂后——
“放屁!简直放屁!”第一个跳出来的,是右骁卫将军梁络仁!他本来就因为朔方的事看承宇不顺眼,这下可逮着机会了。他指着承宇,唾沫星子差点喷过来:
“承宇!你妖言惑众,动摇国本!夫为妻纲,天经地义!女人挨两下打就要离婚?这口子一开,全天下女人都有样学样,纲常还要不要了?家国还怎么稳?!你这是想乱我大唐的江山!”
他眼珠一转,矛头直接扎向脸色铁青的戴胄:
“戴尚书!承宇是你户部的人!他提出这种悖逆人伦的鬼话,你这个上官,就一点没察觉?没管束?是不是你户部在背后默许,甚至纵容?!这领导失察的罪过,你逃不掉!”
这话毒啊,直接把火引到了戴胄头上。
殿中侍御史崔仁师也快步出列,脸气得发红,声音却像冰刀子:
“陛下!承宇这提议,根本不是为民请命,是包藏祸心!他拿个例说事,就想推翻千年礼法,让妇人能随便背夫出走?这是助长淫乱,败坏风气!臣弹劾承宇妄言乱政,居心叵测!请陛下严惩,以正视听!”
底下那些保守派官员立刻像闻到血腥的鲨鱼,纷纷附和。一时间,承宇好像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唾沫星子几乎要把他淹了。
这时,一直咳嗽的杜如晦,缓缓站了出来。他咳了几声,声音不大,却让吵闹的朝堂安静了点:
“陛下……承郎中的心情,老臣或许能体谅一二。但他这法子……万万不可行。 礼法是国家的支柱,支柱倒了,国家就垮了。婚姻是社稷稳定的根基,怎么能因为一两个极端例子,就轻易动摇?此事……断不可议。”
一向温和的杜相,都用了“万万不可”“断不可议”这种决绝的词。承宇的提议,等于被当庭判了死刑。
房玄龄一直沉默着,眉头紧锁,看看承宇,又看看激动的百官,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承宇心凉到底的,是程咬金的反应。
这老魔王“蹭”地蹦出来,不是帮他,而是直接冲到他面前,豹眼圆瞪,胡子都气得翘起来,破口大骂:
“承宇!你他娘的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这种话也敢在朝堂上放屁?!老子看你平时挺灵光,怎么净干这种混账事!女人家的事轮得到你瞎哔哔?!还和离?离你娘个腿!赶紧给老子滚回去,关上门好好想想自己错哪儿了!再敢胡说八道,老子替你爹抽死你!”
连最挺他程咬金,都觉得他疯了,在胡闹,在丢人现眼。
承宇站在那儿,忽然觉得彻骨的冷。好像全世界,就剩他一个人了。
龙椅上,李世民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够了!”
帝王的威严,瞬间压住所有嘈杂。
李世民目光如电,射向承宇,明显的不悦和失望:
“承宇,你关心百姓疾苦,心意是好的。但国家的礼法,是你能随便改的吗? 这事关乎人伦根本,不是你一个五品郎中该议论的。退下。”
“退下”两个字,像两记冰锤,砸在承宇心口。
“退——朝——”内侍尖细的嗓子响起。
百官神色各异地鱼贯而出。没人再看承宇一眼,好像他是什么晦气东西。戴胄经过时,脚步顿了顿,最终只留下一声叹息。
梁络仁和崔仁师走过去,丢来一个得意的眼神。
承宇独自站在空旷的大殿里,像一根孤零零的旗杆。
那个代表 「贰」字格,在无人看见的深处,因为这场孤绝的对抗,光芒似乎……凝练得更沉,更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