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莳瞬间老实低下头,回答道:“学生惭愧,学生不知。”
顾莳虽然与柳氏谋生多年,但从不操持家事,买米买油都是柳氏操办,他哪里能知这些斗米之事?
顾芙则在心底算了一会儿,一斗米十二斤,一斤八文钱,就开口道:“一斗米约九十六文,今岁丰收,应该收成价约九十文,市价百文。”
公孙卓点头,顾芙上前道:“我给老师泡壶茶吧。”她觉得这老头儿有点本事,气性和黄师傅如出一辙,很有自己上一世爷爷的影子。
公孙卓也不客气,就让顾芙给他泡茶;他对顾莳说:“你的文章不如你妹妹,需要再认真念几年书。有些东西,不是拿钱都能办到。”
这话公孙卓说的很不客气了,顾莳也有自知之明,虽然额上沁出了些汗,但态度很恭谨,他自己知道自己写的哪里叫文章?老师已经很给他保留面子了。
又听公孙卓道:“好好安心在家读书,十年寒窗,应该可以出来考个功名。”这就是告诉他这两年恩科别想了,先扎实读书吧!
“是。”顾莳作揖:“学生谨遵老师教诲。”
公孙卓又指泡茶的顾芙:“你倒是一个聪慧的。”
顾芙很会察言观色,知道公孙卓挺青睐自己,便笑着说:“是老师不嫌弃。”她起身恭敬献茶。
公孙卓喝了茶,瞅着顾芙半恭谨半古怪机灵的脸:“你机灵,但性情还得磨,方能成大器。”放下杯子:“最近做什么打算?”
顾莳不惯和文人打机锋,乖乖一旁看顾芙回应。
顾芙道:“没特别做什么,就是先在芙园住着,白日耕作、晚上看书。”
“就这么在庄园里过一辈子?”
顾芙看着老师锐利的眼:“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国家为?”
“你那芙蓉山庄已经治理得不错,接着如何天下国家为?”
顾芙知道公孙卓是要考校她了,她沉思良久,并不着急回答,公孙卓也不催她,林战一旁又给他斟茶。
就在品茶中,听顾芙道:“治国就是治民,尽自己所能,让百姓丰衣足食,养生丧死无憾。”
公孙卓眼睛发出精光:“瑾之,记住你这句话。”
顾芙起身行礼:“谨遵老师教诲。”
又看向李峤:“子潜文章平实厚道,不矜不伐,为眼界尚浅,必须放开眼界。你待在这丫头身边也不错,好好帮忙打理,平时更要用功,多学多问,治国除了要有头脑,更要实干的人才。”
“谨遵老师教诲。”
最后公孙卓说读书有疑问就上门来问,以后茶叶就免了;但是又看向顾芙:“花生米、西瓜要经常送来。”
出了门,三人都松了口气;顾莳说要先回家向父亲禀告:“妹妹和我一起回家?”
“我才不回去。”顾芙正色道:“你先别急着走,我问你,老师的意思你可听懂?”
顾莳道:“老师说有问题可以来问。”
顾芙翻了白眼:“我说这位大哥,老师是让你先读书,那些鸡零狗碎的,比如哪个字不会、不懂,可千万别跑来找他;你有先生解决不了的问题,才能朝他请教。”她叹了口气:“他光看文章就知道咱几斤几两。反正你把老师的话讲给老头子听,老头子就会明白,你听他安排就是。”
顾莳走了之后,林战问:“咱们也回去?”
顾芙摇头:“明天我还得上门来一趟,老师有别的话说。”她对李峤道:“咱们难得来一趟城里,就住一晚。”
晚上李峤很有眼力见,自己在客栈不出门,让林战陪着顾芙逛市集,两人买了些小玩意儿,吃的用的,捆了一车。
第二天一大早顾芙就起床,到公孙府外继续当乖学生,公孙门立雪。
管家开门时,就见到顾芙在外头站着,表情诧异了一下,立刻笑道:“老爷还没起,请进来等。”
顾芙和林战进了侧厅,自斟自饮,林战一旁伺候;她却让他坐下,拿了一本诗经看了起来,又丢了一本兵法给林战。
公孙卓卯时起床,婢女正在给他梳胡子,听顾芙天刚亮就在大门外等候,遂满意点头,吩咐管家给顾芙备早饭,吃过以后,两人才在书房见面。
顾芙虽人在家中坐,但上一世可没少和教授打交道;军政体系更重视师门传承,也特别在意收门生的规矩,她自然得把老师的生平、丰功伟业都打听清楚。
公孙卓流州人士出身,当过十余年的京官,后来回流州任吏司官,一做就是十五年,不过他是大晋有名鸿儒,与京城许多大儒都有交情,只是言语直谏,为永庆帝所不喜,才外放回乡。
两人谈了一上午,顾芙愈发钦佩公孙卓的见识和才学,更觉得老师是一个有远见的大儒,与京城那几个迂腐老家伙不同。她十分担心高灿境遇,和公孙卓谈到了高丽战局,免不了多说了几句,两人竟愈谈愈投机。
公孙卓讶异顾芙对边境军情了如指掌,顾芙惊讶于公孙卓居然还熟读兵书,懂得兵法、布局,师生两简直相见恨晚!
公孙卓最后骂道:“三十年前,我大晋繁盛,文官挎上弓就能上马杀敌,提笔就能写折子,你看如今有多少年轻人能做到?现今朝廷,大多都是斗鸡走狗、手无缚鸡之力的腐儒,就只会写官样文章,说到排兵布阵,一窍不通,还贬抑武将,说人只知舞刀弄枪上不了台面!殊不知等到敌人叩关,他们的笔有人家刀枪好使?”
“老师,您觉得学生可以再做些什么?覆巢之下无完卵,哪能眼睁睁看着大好江山这样隳败?”
公孙卓眼眶简直都要红了起来,他真心叹道:“为师知道你这些话都是真心的,否则今早也不会来了。”
顾芙虽然得到夸奖,但神色并没有得意洋洋,甚至眉目间还凝着忧虑。
公孙卓道:“瑾之啊,你也休要小看文臣,真正的能臣,在朝廷能以一顶百万雄兵。”
顾芙看向他,公孙卓目透精湛光芒:“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
只是《孙子兵法》里的一句话,顾芙就被点悟了:“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文臣能做的事。”
当年公孙卓曾向皇帝建言,以反间计离间高丽王族,可惜永庆帝不听,最后大动干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使战赢,却也让北境生灵涂炭,休养了好长一段时间,劳民且伤财。
讲到现在局势,公孙卓也不看好:“五殿下领军出征,要胜不容易啊!”他摇摇头:“当今丞相走错了一步棋,为了压抑五殿下,刻意压粮饷,又抽调白玉城驻军远征……”
他抬头,仔细盯着顾芙:“为师相信过不久,朝廷征收江南粮食充作军饷,很快就会下来,你要有准备。”
顾芙又向老师借了几本书,才恭敬告辞。
顾芙自觉和公孙卓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回去就专心起来,也经常上门去让老师考校她学问,不过被骂得多,赞美的少,可顾芙乐此不疲,觉得公孙卓愈来愈像自己上一世的爷爷,愈骂愈亲切。
之后再去,状元红就带上了;可每次还是被骂得狗血淋头,说她心浮气躁,不求甚解,还罚她抄书;要她一边抄书,一边再按自己的理解注释几句,不过写着写着,竟也有愈写愈明,头脑愈通透之感,恨不得赶紧天亮再去找老师讨论。
李峤也被迫加入抄书的行列,两人轮流去找老师讨骂,但进步却是无形且神速。
“唉唉唉!”
林战给顾芙切了一盘西瓜,放在她身边:“怎么又叹气了?”
顾芙咬了一口西瓜,用脑过度补了糖份,瞬间满血:“朝闻道,夕死可矣!”
林战趁没人,咬了一下她的唇:“我可舍不得。”
顾芙和他接了一个充满西瓜味的吻,吻着吻着又吻出了别的滋味,她丢下书,双手攀上林战的肩头:“我也舍不得……你。”
两人吻得心浮气躁,林战抱起她:“这是不是叫白日宣淫……”
“这叫春宵一刻值千金。”
“你不读书了?”
顾芙喘着气:“我枕头底下有本《春意盎然》,里头上百种方法说着怎么让人快乐,里头花式繁多,本小姐一人无法揣摩,需林总管一起研磨……”
《春意盎然》画风精美,线条细腻,里头各种匪夷所思挑战人体极限的姿势让人大开眼界;这本书的脑洞如果配上大蟒君那源源不绝的体力,一定能让人欲死欲仙。
顾芙被丢上了床榻,林战压下,湿漉的舌尖顺着她的耳廓钻入白生生的耳窝里,激起顾芙一阵激灵。
“芙儿的声音比树上黄莺还好听,要多叫几声……”
他不忘方才李芙的话:“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