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院不仅地理位置好,采光佳,房屋建筑也十分精致,是当初陈琬精心设计的,如今竟然变成外室野种的书房;顾芙四周看了一下,心直往下沉;琳琅院几乎扩大了一倍,这院落要赶上老头子的了。
看来她这素昧平生的弟弟,甚得顾邈的喜爱。
顾芙走出来,往碎玉轩走。碎玉碎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当初陈琬就是这样的个性,才与父亲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碎玉轩是当初顾芙母亲住的院落,
顾芙没闹没发火,顾邈不在家,闹也没人看,这玉峰山庄大概已经被柳氏清洗掉一半的人,何总管、朱先生……这些以前母亲麾下掌事的人,都被柳氏给撵走了。
走进碎玉轩,一名小丫头正在扫地,她看到顾芙,眼眶一红,直接就跪下来,喊了一声:“大小姐。”
顾芙将她扶起来:“你们真是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都没人给我带消息?”她摸摸小丫头的头发;“千千,这半年多被欺负傻了?”看看四周,又问:“喜鹊和鸳鸯呢?”
若水敛睫,含恨道:“两个姐姐都被拨去伺候大少爷了。”
顾芙:……
喜鹊和鸳鸯是她屋里最得力的两个大丫头,她不在,整个琳琅院都是这两个大丫头管着,如今竟把她们都调去给她那便宜兄弟?简直欺人太甚。
千千看到近一年没见的小姐,委屈得只会哭,话都说不利索,若水愁苦着脸:“大小姐,先进屋吧!让奴婢慢慢跟您说。”
原来这位柳氏,是顾邈还没娶陈琬时的青梅竹马表妹,两人私订终身,却因为顾邈父母为了挽救家族生意,强迫顾邈与海城陈家的大小姐陈琬成婚。
顾邈抗议过,但父母不愿退让,甚至说要不是顾邈考过秀才,人家陈家才看不上他;顾邈说他已经有意中人,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柳氏,可顾邈父母根本瞧不起柳氏,在顾邈闹了几天之下,同意等陈琬过门有了子嗣,让他纳柳氏为妾。
可柳氏高傲,不愿为妾,但也不愿另嫁他人,亦与柳家父母撕破脸;顾邈为了这个贞烈表妹,另外择屋给她居住,谁知顾邈前脚和陈琬成了婚,后脚柳氏就传出怀孕。
顾芙听到这里都气笑了:“敢情我这位不是弟弟,还是个便宜哥哥。”
若水这些都是从老管家何叔那里听来的。
陈琬是带着几千株茶苗嫁进顾家,不但挽救了顾家的危机,陈琬的博学与持家能力,还有一手农经,让顾家一跃成为沛县首富;不仅如此,她孝顺翁姑、善待下人,也获得顾家上下一致的爱戴,顾邈和陈琬夫妻也相敬如宾多年,却不知何因,陈琬发现了柳氏的存在。
若水一脸鄙夷:“何总管说,是柳氏故意把她和老爷的事传到夫人耳中的。”
顾芙嗤笑一声,不是她还有谁?青梅竹马的情郎娶了他人,本以为只是没感情的联姻,只要她愿意守,自能云开见月明;谁知道对方竟是一个美丽聪慧、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佳人,柳氏不急才怪。
顾邈和陈琬夫妻的关系就遭破坏了。
陈琬有才,有才的女子自然高傲,顾邈瞒她瞒这么久当然生气,为这件事两人开始吵架,听何总管说夫人不是不能容人,还曾提出让顾邈将人纳进来,可柳氏还是拒绝了。
陈琬又说让顾莳认祖归宗,记为顾家庶子,高傲的柳氏同样拒绝了。
原来是等在这里。
顾芙叹了口气,自己穿过来的时候原身才10岁,她已经可以感觉到父母关系不睦,她也疑惑过,母亲德艺双馨、才貌兼备,顾邈也还算徇徇尔雅、文质彬彬,怎么会闹到最后各过个的?原来是老头子早就有了一个白月光。
顾芙终于明白,去年父亲把她送去京城念书,美其名曰是让自己上京读书,考个功名,原来是迫不及待想把白月光给迎娶进门。
“本家那边没闹?我舅舅家那边也没闹?”
“闹的。”若水道:“本家本来是不同意的,可经不住顾家最重要的产业都在老爷手中,他们不得不给老爷几分面子;本家最后的底线是让柳氏成为老爷续弦,顾莳为庶子,可老爷硬要认他为嫡,也不知是怎么说服陈家的,最后因为陈家也同意了,本家那边才没说话。”
顾芙没想到最后功亏一篑的竟然是陈家;不过想也知道,应该是她那个大舅母搞的鬼,如果是她小舅舅陈琤,不拿扫帚轰她爹才怪。
本来她顾芙是玉峰山庄唯一的继承人,如今平白无故多出了一个大少爷,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善了,顾邈无论如何都欠顾芙一个交代。
顾家凭空多出一个柳氏,还有个素未谋面的哥哥,这简直要变了天;她是嫡长女,顾莳成了嫡长子,虽说大晋律法女儿同样可以继承家业,但在有嫡长子的情况下,还是以嫡子为先。顾芙表情森冷,如果就让那柳氏母子将整个顾家产业拿走,她如何对得起自她穿来,就疼爱她、教导她有嘉的陈琬?
更别说顾家如今有这番天地,没有陈琬的嫁妆、没有陈琬的经营策划,哪来如今富甲一方的顾家?
用饭的时候,下人端了晚膳进来,菜色倒是和以前差不多,没敢短了顾芙半分。想也知道,柳氏犯不着在吃食上克扣她,否则等顾邈回来,她反而落了下层。
毕竟是在顾府,许多人眼睛盯着,顾芙在自己屋里吃饭,让若水、千千伺候,林战整理完自己的东西,就和一个小厮在外屋吃;顾芙吃得食不知味,二更时就熄灯睡觉,可是直到三更她还没睡着。
翌日顾芙起来,若水来给她着装,走出碎玉轩,屋外人声寂寥;以前她有四个大丫头,喜鹊、鸳鸯、若水和千千,加上两个小厮,院中叽叽喳喳的有说不完的话,十分热闹,现在剩下若水、千千和一个小厮,林战更不是一个多话的。
唉,大好春光,竟说不出的冷清。
中午过后,喜鹊趁柳氏午休,偷偷跑来碎玉轩,她一见到顾芙,眼眶骤红,眼泪啪咑一声就掉下来:“大小姐。”
顾芙忙大声道:“别哭!哭就输了!”
其实顾芙也带着哭腔,但她天性骄傲,加上上一世的染习,不是遇事就哭的个性;可喜鹊嘴里说着不哭,却早已泪流满面,一条帕子都要泪湿。
旁边若水和千千眼眶也都红了。
好不容易止了泪,喜鹊才说她是趁着柳氏午休偷偷跑来,说到不能再服侍大小姐,眼泪又要掉下来。
顾芙道:“鸳鸯呢?”
说到鸳鸯,喜鹊现出戾气:“大小姐,鸳鸯那狼心狗肺的东西,枉费大小姐以前待她好。她被大少爷收了房,成了他屋里人,这次大少爷和老爷去茶庄查账,她也跟去了。”
屋里骤然无声,不久顾芙才感叹道:“人各有志,不用怪她。”又问了喜鹊自己的近况,知道顾莳对她也没太苛刻,就放了心。
喜鹊说陈家那里听到这件事,本来气得不得了,是老爷许了陈家许多好处,大舅爷和大舅娘才同意;可小舅爷当时运茶回来知道这件事,气得来沛县两次,都被老爷和柳氏挡在门外,他最后没办法,托她告诉顾芙,如果在顾家待不下去,可以回海城。
顾芙听了,心里颇安慰,还是小舅舅疼她。不过她道:“哪有被欺负就自己滚蛋的道理,本小姐好歹是顾家大小姐,爹也还在,怎能回母舅家?”
也亏这柳氏能忍辱负重,自己一个人带着儿子苦候顾邈十余年,倒是给她熬到了登堂入室,成为顾家主母。
顾芙其实经过一夜已经没有太多震撼和悲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事儿就解决事儿,以前当律师不就是这样吗?
此时小厮突然在外面颤声道:“大小姐,老爷和……大少爷回来了。”
顾芙蹙眉,让喜鹊赶紧回去。
顾芙站起来,喊了林战和若水跟着她,一起去见顾邈。
顾芙整理了一下仪容,带着林战和若水走出碎玉轩,穿过长廊,来到顾邈的院落,听到堂屋外有交谈声,正是她那专情父亲在吩咐人。
顾邈一身贵气,只是靴上沾了泥,他身边有一个年轻人,和他容貌有六七分像,应该就是她的便宜大哥了。
果然儿子不能偷生,一看就是顾邈的种。
顾芙长相肖母,只有眉毛鼻梁像顾邈,在柔美的五官上显出几分英气;顾莳则是顾邈和柳氏的综合体,不过皮肤黝黑粗糙,倒是一双眼睛得了顾邈真传,炯炯有神。
顾芙听到顾邈问他:“你怎么想?”
顾莳恭敬回答:“爹,孩儿认为这批青茶卖给德春行比较好,虽然他们给的价格没有乔家茶行来得高,但通路广,可以把我们的茶卖到福州去。”
顾邈还没说话,柳氏就在旁边慈祥笑着:“瞧瞧我们莳哥儿,多有见识。”
“是这样吗?”
一道娇俏女声响起,所有人看向院门口,就看见一个玲珑身影款款走来。
“芙儿。”顾邈抬眉,颇为惊讶,看来没人通知他顾芙已经回来了。
顾芙往前走,林战和若水随在她身后。
顾芙面无表情,就事论事:“福州人喜欢喝茶天下皆之,特别是乌龙茶。虽然乌龙也是青茶的一种,但是发酵却不相同。青茶味淡清香,喉韵轻,可福州人喜欢的是重焙火的铁观音,强调气香沉稳味厚、喉韵长,这位兄台,你真觉得我顾家的青茶送去福州,不会让人觉得像喝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