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顾芙一点都没在怕:“大晋律法,男女皆可为官;男子不得以先天体能优势欺凌女性,在大晋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杨允、王聪,你们屡次针对本大人女性身份,在言语上冷嘲热讽,本大人已经忍到不想再忍;再有下次让本大人觉得不爽快,我不介意让全朝堂的人知道,杨家王家的男人有多没教养!”
“你、你……”
王大人气得发抖,杨允冷着脸一脸阴寒,其他给事中忙过来调停,把两人拉开,劝着说都是同僚,以和为贵。
“咱大男人犯不着与女人呕气抬杠。”
顾芙一听,又笑:“都说政事堂厉害的就一张嘴,现在连和女人抬杠都赢不了,有什么好骄傲的?”
“够了。”杨允冷黑着脸,拿出一封奏章:“顾大人这么能耐,这江南已经连两个月不下雨,你有何解决办法?”
顾芙抬头,扫视一室众人:“哪些地方有旱情?”
杨允说了几个县城区域,顾芙柳眉轻颦。
王聪一旁说风凉话:“也就你芙蓉山庄得天独厚,没受旱情影响。”
孤芙立刻回:“你家闹灾荒也值得你骄傲吗?”
“顾芙!”
“我得天独厚?你有钱拿去斗鸡遛鸟养外室,本大人有钱是拿去挖河渠建水车,才有如今长江两岸曹县、郭庄的一片生机,这是咱俩脑袋里装的东西不一样,这你也要抱怨老天爷?也是,回去抱怨你爹娘生你的时辰不对,这没毛病。”
“顾芙你不要太蛮横──”
“够了!”公孙卓从外面走进来,两道白眉倒竖,怒眼瞪着堂里的人。
顾芙起身,不怕死的上前扶公孙卓入座:“老师辛苦了,子潜,快给老师倒杯茶来。”
李峤抿着唇低笑,忙去给公孙卓倒茶。
公孙卓一脸愠怒扫视堂内众人:“吵吵闹闹,这是议事还是吵架?”他看向杨允和王聪:“老是损瑾之有钱,你们家族没钱?看不起她是女人,她考得上探花,你们考得上?说她蛮横,她能手刃鞑靼贼寇,你们的手能不能提刀?她能挖水渠建水车,造福一方农民,你们给百姓挖过一条路还是建过一栋房?”
杨允王聪低下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公孙卓又转过头骂孤芙:“别笑,你也一样;这么有能耐怎不早点出仕?你早点出来这政事堂哪里还有老夫的事?这么有能耐怎么早上不和我一起去勤政殿,商议解决旱灾之事?这么有能耐怎么像个泼妇在这里耍嘴皮,也不知道赶紧去计算萧大将军增兵,今年要准备多少粮才够?”
“是,老师,瑾之知错,老师别气坏了身子。”也只有顾芙敢嘻皮笑脸阻止公孙卓继续骂人。
顾芙当然敢,她心里明镜似的。公孙卓表面一碗水端平两边都骂,但仔细听就听出老师在偏帮她。
骂杨允等人的内容,都是在骂他们自私无能;骂顾芙的却是“有本事怎还在这里浪费时间”,甚至说若顾芙早一点出来,她就会是杨允你们这些人的顶头上司,居然还敢在这里对她叫嚣。
杨允等人自然不笨,听得出公孙卓的提醒,脸上都一阵红一阵青,尴尬得很。
公孙卓一口水灌进口中,总算坐下来:“都别站着!坐下。”
所有给事中忙请罪后坐下,公孙卓道:“萧将军回来了,他请求增兵,做偷袭鞑靼人的先锋营。”
全场一片静默。
自五月萧旭大胜,鲜卑人退出沛县,鞑靼人现在只占据沛县以北的虎咆河和东河平原,而萧旭兵力也退至东河南岸。
增兵就要人和粮草,可现在又可能遇上大旱,这让每一件事都显得棘手。
顾芙看向对面:“砚安兄,明日早朝,您和我换换?”
“随你。”杨允很不自然的答应了。
萧旭请求增兵一万骑兵、五千步兵,他想去突袭东河对岸的鞑靼人;想也知道明天早朝会有大臣围攻萧旭,要他放弃这异想天开的想法;整个政事堂除了她懂军事打过仗,其他给事中都说不上话,自然是她去比较能表示意见。
这一交换,也让给事中们气焰又消三分,毕竟他们在打仗这一块,还真是无能得很。
晚上林战回来得晚,顾芙昨晚几乎没有睡,可是躺在床上也没睡好,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翻来覆去,睡睡醒醒,一下梦见林战要回夜狼,不跟自己在一起了;一下又梦见高灿被杀,到处血流成河。林战回来,见她呓语不断,满头大汗,忙把她叫起来。
“芙儿,你做噩梦了?”
“林战!”李芙惊醒,见林战就在自己身边,吓得忙搂住他:“你在,你在就好。”
林战忙亲亲她的脸:“我在,我永远在。那些都是做梦,假的,我一直都在……”
第二天早上,顾芙浑浑噩噩上朝,这贼老天,天气非同一般,一大早整个皇城就闷成一口大蒸锅,顾芙没多久单衣就全被汗贴在身上,外头又罩着一身给事中的官服,热得晕头转向、汗流浃背;只听萧旭和朝上众臣吵得涨红脸,而高灿被热得脸色苍白,坐在皇位上面如阎王。
萧旭大声直言:“陛下,此时再不出兵,势必错失良机。”
“萧将军。”御史大夫黄同出面,与萧旭颉颃:“此刻纵使收复东河,万一鞑靼人再度逼近,你拿什么守?”
“东河平原地势平坦,可以会战;有本将军和林将军,两万兵员据守东河,进可取苏北、徐州等地,退可守天险长江,有什么可怕的?”
林战也走出来:“后续不是你们的事吗?打仗要我们打,后续也要我们管,那你们干什么?”
一语出,文臣几乎要炸,顾芙心里好笑,林战很少上朝,每次上朝也多是站在一旁听着,没想今日会出来说这些话。
黄同气到脸红脖子粗:“陛下,这次绝不能贸然出兵,今年五月起至今,未曾下过一场雨,若再出兵攻打鞑靼,若不能速决,旷时日久,将生出变数。”
高灿闻言看向公孙卓,公孙卓又看向顾芙。
然后全场的文武百官都看向顾芙。
顾芙一双桃花眼在阳光下闪着湛然清光,锐利又清明。她声音清亮:“鞑靼不会反击。”
别说朝堂众臣,连高灿和公孙卓都一脸诧异,眯起眼睛。公孙卓偷偷对自己摇头,她知道这是老师让她悠着点,毕竟她的发言,代表着政事堂;顾芙心里有数,给老师一个放心的眼神。
高灿问:“顾爱卿,何出此言?”
顾芙看了公孙卓一眼,见他已经闭目养神,顾芙就知道老师已经默许让她自由发挥,于是走出一步,直接朝众人道:“咱们先看看舆图。”
内侍取出舆图,两人一起展开,上面绘的是流州、苏州一带的地图,以及胡族割据的分布。
“五胡之间不合已久。”顾芙道:“他们各族之间相互制衡,形成与鞑靼相抗、却又相协助的局面。”
堂上没人说话。
顾芙继续道:“五月沛县一战,鲜卑族破,胡族兵力遭到重创,其余四支队伍想必已经明白一个事实──入侵中原容易,但有咱们在这里,想打过长江,比登天还难。”
萧旭适时补充:“其实胡人未进过中原,五胡实力根本不足为惧,真正难对付的,只有鞑靼。”
顾芙点头:“现在氏、匈奴两部占领流州以北及苏州地段,鞑靼派来的先锋部队却迟迟未动,蒙拓就驻军在这里,各位大人,你们觉得他在做什么?”
顾芙问完这句,扫视群臣一眼,发现大多数人都似懂非懂,只有高灿、林战、萧旭、周翊听懂了,连公孙卓都张开了眼睛。
周翊往前一步:“蒙拓正在和匈奴谈判。”
“正是如此,周翰林好见识!”
高灿却皱眉:“这只是猜测。”他顿了一下:“我方情报不足,谁也无法肯定。”
顾芙道:“陛下,胡人血气方刚,学不来隐忍的;而我们势必要赌这一把。”她昂起下巴:“这关乎国运,从来打仗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若瞻前顾后,只会错失良机。”
高灿剑眉蹙得更深了,顾芙又道:“我们都和蒙拓打过交道,陛下当能揣测蒙拓一二。蒙拓要和匈奴达成新同盟,利用鲜卑败亡、五胡内部动荡,一统塞外,那么他在先后取舍的决定里,是一统塞外先?还是啃难啃的大晋先?”
“又假设。”顾芙一脸自得:“假设蒙拓正在和匈奴谈判,自己大军却在东河被我军突袭而全军覆没。那么,如果陛下是匈奴,您会怎么想?”
她半转身,看向群臣:“你们若是蒙拓,又会怎么做?”
堂内整个静了下来,顾芙朝公孙卓点头,站回自己的位置。
她知道自己说话根本不用说完,只需留给大家去判断──
匈奴必定是嘲笑丢盔弃甲的蒙拓,不会与失败者联盟;而蒙拓将一路北上,调集军队,准备攻击江南。
可是,长江以北却是五胡的地盘,蒙拓要南下大战,要嘛和四大胡族同盟,要嘛先打趴四胡。
所以总归一句,蒙拓的大军,根本打不过来。
每个人都有眼睛,盯着内侍摊举开的舆图,长江以北的五胡,在顾芙的解说之下,居然成了大晋阻隔鞑靼的屏障?
朝堂上都是饱读诗书的文人或熟知兵法的武将,顾芙在这里是最年轻的一员,更别说还是极少数的女性官员;可是她却是堂里最能洞烛先机、脑筋转最快的人。
看她顾盼神睐、精采艳艳,林战不禁看得有点呆;他的芙儿,熠熠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