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他进来。”
不多时,丘铁面色紧张的走进大殿,手里拿着一封竹筒信函。
“启禀大王,臣刚收到一份来自海上的紧急密函,不敢擅专,特来禀告。”
丘铁呈上的密函,乃是绣衣卫暗探传来的。
前文说过,暗探能提前一天把密信传来,靠的不是飞鸽传信,而是利用朝廷船队在即将抵港前必须检阅休整放缓航速的一天或半日的时间差,趁夜色划独木舟日行两百余里提前上岸,此举通常是三名以上的暗探协同合作才能完成。
朱高燧接过密信,快速阅览完毕,微微皱了皱眉头。
密报说了三件事。
第一件,明日朝廷的船队便会抵达金山湾,而商船这次转运了两万两千多名移民。
第二件,朱棣已派信使随船队来东洲宣旨,圣旨的内容是设立东洲大都护府,册封朱高燧为东洲大都护府大都护,朝廷的船队还转运了赵王世子朱瞻堂征召的六千名府兵。
第三件,户部新设东洲盐政转运署、东洲督饷司皆有官员随船队来东洲,随船的还有不知具体数量的食盐。
“你们都看看。”
朱高燧把密信递了出去,康平急忙上前接过,然后拿给李默等官员传阅。
自从奉诏跟随朱高燧来到东洲,李默、钱巽等人就已经打上了赵王嫡系的烙印,他们只能跟随朱高燧一条路走到底。
所以,朱高燧没有必要把密函的内容瞒着众臣。
虽然信中没有写具体的细节,但朱高燧能猜的出来,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今年来的移民比去年多出一万,既然提前得知这个消息,那他们便可以早做打算,为多出来的这一万移民另外选好安置点。
李默看完密信之后,向朱高燧说道:“大王,按原定计划,今年来的一万移民,将会安置到金山县以北千里之内的河谷之地。以臣愚见,可把今年多出的这一万多移民,安置在温埠以南千里之内的河谷之地。明年再来一万移民,继续往金山县与温埠之间安置,如此便可在两年之内将龙兴府与温埠连成一片。”
想用三万多名移民就把直线距离超过两千里,实际走陆路相距三千里的温埠与金山县连成一片,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是,若只想连点成线,从而形成规模效应,便可以实现这一目标!
即便按最远三千里陆路距离计算,假如每三十里安置一个移民村落,那么一百个村落点,就能连点成线,把相距三千里的金山县与温埠联系起来。
按照以往的惯例,通过以二十户约百人为一个移民村,考虑到金山县与温埠相距太远,可以在三十里范围内设置三个百人规模的移民村,两村之间相距十里左右。
如此一来,三万多移民通过合理的分布,便可以把核心港口温埠与金山县连接起来!
再把此次随船来的六千东洲大都护府的府兵,安置在关键的战略要地,就能起到保护这些移民的作用。
“可!”
朱高燧没有再询问钱巽、陈子龙等人的意见,而是直接拍板决定道。
他去年年底曾经答应工署主官沈待问,若工署下辖的官窑能在今年六月之前烧制出耐高温的蒸汽机阀门配件,他就升温埠为温县,让沈待问去当温县令。
就在这个月初,工署下辖的官窑竟然真的烧制出了符合耐高温要求的陶瓷配件,所以他不打算食言。
至于六千府兵及其家眷的安置,朱高燧会在武德殿召开大都督府殿议商定,不会在文成殿与众文臣商讨。
因此,最后需要讨论的是盐政转运署之事。
既然朝廷新设了东洲盐政转运署,又派遣该署官员随船队来东洲,且随船的还有不知具体数量的食盐。
那么,显而易见,朝廷是想用食盐换取东洲的银子与粮食了。
当然,往深层次考量的话,朝廷此举是想限制赵国的发展!
毕竟,食盐与粮食是一个国家整体实力的根本,储备粮不足、食盐不足都会让一个国家失去战斗力。
对于这一点,殿内众臣都心知肚明。
如果他们连这样浅显的政治博弈都不明白,那也不用在官场上混了。
“都说说看,朝廷转运来的食盐,收还是不收?”
朱高燧说话的声音不高,但殿内众臣皆面色凝重,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右参政钱巽出列,躬身道:“大王,朝廷设置盐政转运署,既然下了明旨,当是陛下的意思。皇命不可违,臣以为,官船运来的食盐,应当收下。”
他的话音落下,殿内一片低语。
盐是百姓命脉,朝廷千里运盐,表面上看是体恤藩国,实则是试探赵国对朝廷的服从程度。
“诸卿怎么看?”
朱高燧目光移向李默、张溥、陈子龙、沈待问等人问道。
李默躬身道:“大王,臣赞同右参政之议。若拒绝接受官船运来的食盐,恐怕会被朝中言官参以抗旨之罪。”
“臣附议。”
陈子龙紧随其后,朗声道:“赵国初立,百业待兴,虽然建了几处盐场晒盐,但百姓大体上是缺盐的。食盐如粮食一样,总是不嫌多的。”
张溥与沈待问对视一眼,也齐声道:“臣等附议。”
礼署主官胡祥、兵署主官徐麟、刑署主官吕鹤皆表示附议。
朱高燧微微颔首,目光一凝,接着道:“既然收,按市价收,还是按官价收?用粮食抵,还是用银子买?”
此话一出,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这个问题才是真正的核心所在!
户署主官马士捷躬身行礼,语气从容道:“大王,臣以为,当以市价十倍收之。”
刑署主官吕鹤猛地抬头,眉头拧成一团,当即一步跨出,袖袍带风,眼中怒意翻涌,瞪着马士捷,声音陡然拔高道:“马主官,大王当面,可不敢戏言!”
他乃是朱高燧潜邸旧部,从玄渊卫副统领一路提拔至刑署主官,忠心耿耿,最看不惯那些故作高深、玩弄辞令的文官。
此刻马士捷竟敢提出“十倍市价”,在他看来,简直是拿赵国库银当儿戏!
马士捷拱手道:“臣岂敢戏言?大王明鉴,朝廷新设盐政转运署,不远三万里跨洋越海,冒风浪之险,运盐而来,图的什么?若我赵国只按市价,甚至压价收购,岂非寒了朝廷之心?此事一旦传回京师,且不管言官如何去说,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吕鹤嘲讽道:“十倍?你可知道目前一斤盐的市价不过四五文钱,十倍至少是四十文钱!一百斤盐至少就要四两银子,而一艘两千料的宝船,可转运的食盐不会低于十万斤!二十艘这样的船就是两百万斤!要八万两银!去年冶炼工坊才出多少银质通宝?你这是要掏空国库,去填朝廷的胃口!”
一般而言,盐价格低的时候可能四五文钱一斤,贵的时候或许要二三十文钱一斤,战乱时期必然更高。
而且还受到产地、运输成本等因素影响,比如沿海地区的盐价可能只有两三文钱一斤,但卖到内陆地区价格就会涨到了四五十文钱一斤,甚至在更偏远的山区会涨到上百文钱一斤。
马士捷却不慌不忙,声音沉稳道:“十倍市价,看似是我赵国吃亏,实则是通过此举向朝廷表忠心,堵住悠悠众口,也好让陛下继续支持大王在东洲的开拓,继续让商人转运移民来换取东洲银石引。臣觉得这笔买卖,值!”
他这么一说,吕鹤竟然停止了反驳。
殿内众人这才明白,马士捷并非愚钝,而是以退为进,用钱换取朝廷的支持。
朱高燧心中早有计较,他身为明粉穿越者,又是朱棣嫡子,当然清楚朱棣这么做,肯定是希望他们父子能够维持这样一种平衡——你向我大明送银子,我给你东洲送移民。
“马卿,你继续说,用银子买,还是用粮食抵?”朱高燧问道。
“回大王,臣认为可以银矿石代之。”
马士捷恭声答道:“我赵国不缺银矿,却缺现银。当以银矿石折价,换朝廷食盐。这样做是一举两得,盐政转运署可将矿石运回大明后精炼自用或转售,获利更丰。而我赵国则无需消耗现银,不动国库,便得了食盐。”
“大王明鉴,此策甚妙哉!”
沈待问附和道:“此乃两赢之策,朝廷得了实利,我赵国得了盐,还不落把柄。”
吕鹤却仍皱眉道:“若盐政转运署要的是银子,而不是矿石呢?”
“不会!”
马士捷淡笑道:“你给他们现银,他们说不定还会担心现银的杂质太多。而他们只需要在提炼银矿石的过程中,做些手脚,就能多赚一笔。”
“好。”朱高燧目光如电,看向马士捷,朗声道:“马卿,接待盐政转运署之事,孤全权交给你去做,收购官船运来的食盐,只能以银矿石抵折。至于是三倍市价,还是十倍市价,你看着办!”
“臣领命!”马士捷躬身道。
“礼署即刻准备仪仗队,前往金山县迎接朝廷使团。”朱高燧又吩咐道。
“是!”礼署主官胡祥躬身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