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我是在一阵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中醒来的。
一睁眼,便对上了祈恒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眸。
他不知醒了多久,就那么一动不动地侧躺着,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描摹着我的眉眼,仿佛要将我的模样,深深刻进他的灵魂里。
见我醒来,他眼中的炙热瞬间化为柔情,手臂收紧,将我更深地揽入怀中,温热的唇印在我的额头。
“玥儿,早。”
他的声音带着清晨的沙哑,却是我两世以来听过的,最动听的问候。
“早。”我往他温暖的胸膛里蹭了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独有的、令人安心的凛冽气息。
一夜的亲密无间,彻底打破了我们之间那层无形的壁垒。
他不再是那个只敢垂首应是、连与我对视都不敢的护卫,而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君,是我此生唯一的依靠。
“再睡一会儿吧。”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语气里满是疼惜,“昨夜……累着你了。”
我的脸颊不受控制地一热,想起昨夜他那山崩海啸般的激情和近乎失控的占有,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酥软。
这个男人,在床笫之间,和他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不了。”我摇了摇头,从他怀里撑起身子,“还有正事要做。”
祈恒没有再劝,只是立刻起身,沉默而迅速地为我穿戴好衣物。
他如今不再穿那身象征着影子的黑衣,而是换上了一套杜鹃为他准备的淡蓝色锦袍。
华贵的衣料衬得他面容冷峻,身姿挺拔,少了几分暗卫的杀伐之气,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
当我走出卧房时,杜鹃早已领着侍女们在门外等候,看到跟在我身侧,光明正大出现的祈恒,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很快便低下头,恭敬地行礼:“小姐,姑爷,早安。”
一声“姑爷”,让祈恒那张万年冰山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不自然。
他耳根微微泛红,却挺直了脊背,坦然地接受了这个新的称呼。
我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安抚了祈恒这头忠诚的孤狼,接下来,该去会会我那位新收的,如玉般易碎,却也如玉般坚硬的侧夫了。
用过早膳,我屏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走向了流云苑的西厢房。
这是我特意为柳泽安排的住处。
还未走近,一阵清冷空灵的琴声便隔着一丛翠竹,悠悠传来。
那琴声技巧卓绝,音色圆润,每一个音符都精准无误,却偏偏少了一样东西——感情。
那感觉,就像是一尊最完美无瑕的玉雕,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我放轻了脚步,绕过槐树。
庭院中,一个身着素白长衫的男子正临窗而坐,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缓缓拨动。
他正是柳泽。
他已经沐浴更衣,洗去了象姑馆那股脂粉香气,换上了干净的衣衫。
一头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白玉簪松松地挽着,几缕发丝垂落在清瘦的肩头。
他的容貌,是那种超越了性别的、近乎妖异的美。
眉眼如画,鼻梁高挺,唇色却极淡,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病态的苍白。
尤其是那双眼,明明是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此刻却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半分波澜。
听到我的脚步声,琴声戛然而止。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清冷如碎玉:“二小姐来了。”
没有行礼,没有问安,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我在他对面坐下,自顾自地拿起石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和他各倒了一杯清茶。
“昨夜休息得可好?”我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开口问道。
“有劳二小姐挂心。”他终于转过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从一个华丽的牢笼,换到另一个更大的牢笼,对我而言,并无分别。”
我端起茶杯的手一顿,随即了然。
他以为我将他从象姑馆买回来,不过是像其他那些贵女一样,贪图他的美色与琴艺,将他当作一件可以炫耀的、精致的玩物。
“牢笼?”我轻笑一声,将茶杯送到唇边,轻轻吹散氤氲的热气,“象姑馆是牢笼,我这流云苑,也是牢笼?”
“有区别吗?”柳泽的目光扫过我手上的茶杯,又落在我身上华贵的衣衫上,语气愈发冰冷,“象姑馆里,我弹琴取悦那些掷千金的恩客;在这里,我弹琴取悦你这位苏家二小姐。”
“不过是换了个主子,换了种伺候的方式罢了。”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针,尖锐而刻薄。
我明白,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
在象姑馆那种地方,若没有一身的尖刺,他这块美玉,怕是早就被那些豺狼虎豹啃得连渣都不剩了。
我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放下茶杯,抬眸迎上他那双满是防备和试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