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正在用饭。
杜鹃兴致勃勃地从外面带回最新的消息,活像个说书先生。
“小姐,您是没瞧见!今天白芷那张脸,简直跟锅底一样黑!”杜鹃一边为我布菜,一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听说啊,流芳苑那三位,自从知道您为祈恒姑爷和柳泽公子一掷千金后,就没消停过!”
“那个林枫公子,把自己关在屋里两天,水米未进,说是没了作画的兴致。”
“墨晟公子更是写了一首酸诗,明里暗里都在说大小姐刻薄寡恩,不知珍惜人才。”
“最绝的是那个沉迷公子,直接抱着酒坛子睡在了流芳苑的大门口,说没钱买好酒,只能借酒消愁,丢死人了!”
我听着,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汤,嘴角的笑意渐深。
“姐姐怎么说?”
“大小姐气得摔了她最爱的一套茶具呢!”杜鹃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把那三位叫过去骂了一顿,说他们不知本分。”
“还说……还说您院里的祈恒姑爷是个粗鄙的武夫,柳泽公子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倌儿,给他们穿再好的衣服,也成不了凤凰。”
“结果您猜怎么着?”
杜鹃说到兴奋处,声音都高了八度,“林枫公子当场就反驳了,说大小姐若真觉得他们是人才,就该拿出惜才的样子,而不是用些棉麻布料来羞辱他们!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有意思。
前世这三个人,可是在苏瑶面前温顺得像猫一样。
看来,带着记忆重生,让他们对我产生了错误的判断,以为还能像从前那样,轻易拿捏我,也让他们那可悲的自尊心,变得比纸还薄。
“光听着,多没意思。”
我放下汤碗,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杜鹃连忙问。
“去流芳苑。”我理了理衣袖,眼底闪过一丝看好戏的玩味,“姐姐新得了三位‘贤才’,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要去‘探望’一番,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
杜鹃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喜滋滋地跟在我身后。
我没带旁人,只叫上了祈恒与柳泽。
有些好戏,就是要让主角们齐聚一堂,才看得过瘾。
流芳苑离我的流云苑不远,是苏府里景致最雅,也最奢华的院落。
苏瑶一向爱面子,她住的地方,自然是处处都要压我一头。
只是今日,这雅致的院落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连守门的侍女看到我,都只是草草行了个礼,脸上满是惶恐,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通报了。
我也不在意,径直领着人走了进去。
还未走近主屋,便听到一阵压抑的、饱含怒意的低吼,从不远处的花厅里传来。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画不出来!”
“笔不对,墨不对,纸也不对!全都是些下等货色!用这些东西,怎么可能画出传世之作!”
是林枫的声音。
我示意祈恒和柳泽噤声,悄然走近,透过一扇半开的雕花木窗向里看去。
只见林枫穿着一身灰扑扑的侍君服饰,正烦躁地在花厅里来回踱步。
他面前的画案上,铺着一张画了一半的山水图,只是那画上的山水,线条滞涩,墨色浑浊,毫无半点灵气可言,与他“画技超群”的名声判若两人。
地上,更是散落着无数被揉成一团的废稿。
苏瑶的正夫,顾宸,正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
“林公子,稍安勿躁。妻主为你寻来的这些,已是市面上难得的佳品了。你若觉得不好,莫不是……江郎才尽了?”
“你胡说!”林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他双目赤红地瞪着顾宸,“我没有!是这些东西配不上我的画!”
“若是有……若是有苏玥给我的那支‘紫毫描金笔’,我定能画出比之前好十倍的画来!”
他话一出口,自己也愣住了。
花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顾宸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哦?听林公子的意思,是觉得妻主……不如苏二小姐了?”
“我没有!”林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
顾宸放下茶杯,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林枫面前,声音依旧温和,压迫感却扑面而来,“林公子,你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你是妻主怜你才华,才破格收入府中的侧夫。你的本分,是为妻主分忧,为她增光添彩,而不是在这里抱怨笔墨不好,甚至……还念着别的女人。”
他的目光落在林枫那张因愤怒和屈辱而涨红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说到底,你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妻主给的。她能给你,自然……也能收回来。”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林枫最后一道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