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你哪怕是随手一张画废的稿纸,我都会小心翼翼地为你捡起,视若珍宝,用最上等的紫檀木匣子为你妥善收藏,生怕折损了半分你的灵气。
而你,却在功成名就之后,亲手将它们付之一炬,骂我粗鄙无文,不懂风雅。
如今,你呕心沥血绘出的《美人图》,在苏瑶眼中,不过是件可以随手赏给下人的玩意儿。
这天差地别的滋味,如何?
可还受用?
“小姐,您说……他是不是后悔进流芳苑了?”杜鹃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试探着问道。
“后悔?”我冷笑一声,“他的后悔,不值钱。”
“我要的,不是他的后悔,是他的绝望。”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那一片明媚的阳光,一个大胆而有趣的计划,开始在我脑海中慢慢成型。
“柳泽。”
我头也未回。
身后,清冷的琴音,戛然而止。
“妻主。”
“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几幅前朝名家的仿作,虽是仿作,但画技不俗,装裱也极为精致。”
我看着窗外,嘴角的弧度,意味深长。
“明日,你便将它们,挂到倾颜阁最显眼的位置。就说是我的私人珍藏,偶尔拿出来,供雅客们品鉴。”
柳泽冰雪聪明,瞬间便明白了我的意思。
“妻主是想……”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精光。
“我还要放出话去。”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足以搅动整个青安城风云的,绝对的自信与豪情。
“就说我苏玥,平生最爱收集画作。无论是名家大作,还是无名小卒的随手涂鸦,只要画得有趣,画得有灵气,入了我的眼,我便愿掷千金求之。”
“尤其是……”我顿了顿,回头,看着柳泽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缓缓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足以将林枫彻底逼入绝境的话。
“尤其擅长画美人图的画师,我更是求贤若渴,愿以千金为墨,以万金为笔,奉为上宾。”
我的话音落下,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易泊拿着几本刚整理好的账册走了进来,他将账册放到案上,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看向我。
“小姐此计,釜底抽薪,更在诛心。”他看着我,由衷地赞叹道。
诛心?
不。
我只是在告诉他,他当初亲手丢掉的,究竟是怎样一份,足以让他登临圣位,却被他弃如敝履的,泼天富贵。
我看着流芳苑的方向,嘴角的笑意,冰冷而残忍。
林枫,我的前世好画圣。
我为你搭好了新的戏台。
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是会为了那可悲的傲骨,继续在泥潭里挣扎,还是会像条狗一样,摇着尾巴,重新爬回到我的脚边。
我拭目以待。
—
“小姐,幽兰苑派人传话,家主今晚设宴,府中所有子女及其夫郎,都需到场。”
杜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我放下手中的账册,看向窗外。
又是一场鸿门宴。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神色平静。
母亲的手段,无非就是敲打与试探。
她大概是觉得我最近风头太盛,忘了苏家的规矩,想借着家宴的名头,敲打我一番。
顺便,也看看我身边这两个男人,究竟是能为我增光添彩的羽翼,还是会拖累我声名的负累。
“祈恒,柳泽。”我扬声唤道。
不过片刻,两道身影便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祈恒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气息沉稳如山。
柳泽则是一袭月白长衫,俊美清冷,怀中抱着那张从不离身的凤栖梧桐琴。
“今晚有家宴,你们随我同去。”我看着他们,淡淡地吩咐。
柳泽微微颔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他知道,这又是一场不见血的战场。
祈恒则什么都没问,只是走到我身后,无声地,为我续上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日暮时分,幽兰苑灯火通明。
主厅之内,早已是人声鼎沸,衣香鬓影。
苏家的旁支亲族,各房管事,能叫得上名号的,几乎都到齐了。
我到的时候,母亲苏婉已经端坐在了主位之上。
她今日穿着一身象征着家主威严的暗紫色锦袍,头戴金冠,不怒自威。
在她下首,我的好姐姐苏瑶,正巧笑嫣然地与她说着什么。
顾宸则安静地坐在苏瑶身旁,端着茶杯,眉眼含笑,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
我带着祈恒与柳泽,缓步踏入大厅。
在我踏入的那一瞬间,原本喧闹的大厅,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向我们射来。
那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更有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轻蔑。
我毫不在意,只是领着我的人,一步一步,走向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