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门口的老槐树下,李狗剩刚跑出两步就停住了,回头见王柱子蔫头耷脑地跟在后面,小肩膀还一抽一抽的,赶紧招呼其他孩子:“等等!柱子还没出来呢!”
几个孩子呼啦一下围过去,虎头小子从兜里掏出块皱巴巴的麦饼,塞到柱子手里:“给,我娘早上烙的,甜的。”
丫蛋儿也凑上来,小辫子晃悠着,伸手拽了拽哥哥的衣角,仰着小脸说:“哥,你别难过,爹打你是他不对,我都看见了,他昨晚偷偷吃了块腊肉,还不让你知道呢!”
柱子低着头没说话,手里的麦饼被捏得变了形。
李狗剩忽然一拍大腿,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神秘兮兮地打开:“看!这是昨晚去元姐姐家,她给的野果糕!里面加了啥草药,说吃了不闹肚子,酸甜酸甜的!”
油纸包里的糕点切成小小的方块,紫莹莹的,还沾着点芝麻,一看就好吃。
狗剩递了一块给柱子:“元姐姐说,这叫‘忘忧糕’,吃了啥烦心事都忘了。她还说,你爹打你,是怕你学不会拐弯,就像走路撞到墙,疼了才知道绕着走。”
柱子捏着那块糕,没往嘴里放,眼泪却又要掉下来。
丫蛋儿见了,突然对着他做了个鬼脸——眼睛挤成一条缝,鼻子皱得像个小老头,舌头伸得老长。“哥你看!像不像村口张瞎子家的驴?”她怪声怪气地说,逗得其他孩子都笑了起来。
柱子被逗得“噗嗤”一声,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丫蛋儿趁机把糕点往他嘴边送:“快吃快吃,元姐姐还讲了个故事,说有个小和尚,被师父罚抄经,越抄越气,后来发现师父偷偷给他的砚台里加了蜂蜜,抄经时舔舔笔尖,就不气了。”
“真的假的?”虎头小子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那小和尚后来成了大和尚吗?”
“成了!”狗剩抢着说,“元姐姐说,他后来成了最懂道理的和尚,因为他知道,师父罚他是为他好,就像柱子爹打他,也是……嗯,也是有点道理的,就是手太重了!”他说完,还对着柱子挥了挥拳头,做了个“我帮你报仇”的模样,逗得柱子终于笑出了声。
“元姐姐还说,”丫蛋儿掰着手指头,小脸上满是认真,“就像地里的草,不能一下子全拔光,得慢慢薅,不然会把好苗也带出来。我觉得,我爹就像那草,哥你就像那好苗,元姐姐是帮你薅草的人。”
孩子们听得似懂非懂,却都点头:“对!元姐姐最厉害了!上次狗蛋偷了李奶奶的鸡蛋,元姐姐没骂他,就给我们讲‘偷鸡蚀米’的故事,他后来自己把鸡蛋送回去了,还帮李奶奶挑了水呢!”
柱子把糕点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心里那点委屈真的像被风吹走了似的。
他想起昨晚元姐姐讲的故事——有个孩子总被爹骂,后来他发现爹是怕他在外面受欺负,才故意对他凶。
元姐姐说,人心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有的长得快,有的长得慢,得慢慢等它发芽。
“我知道了。”柱子抹了把脸,把剩下的糕点分给大家,“我回去不跟我爹吵了,我帮他劈柴,他说不定就不生气了。”
“这才对嘛!”狗剩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去河边摸鱼去!摸到大的,给元姐姐送去,她肯定夸我们能干!”
“好!”孩子们一哄而散,像一群刚出笼的小麻雀,在田埂上跑着、跳着,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丫蛋儿拉着柱子的手,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时不时回头对着柱子做个鬼脸,小辫子甩得像两只快乐的小蝴蝶。
阳光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像一串歪歪扭扭的糖葫芦。
柱子跑着跑着,觉得心里的那块“墙”好像真的塌了,露出一条亮晶晶的小路来,路的尽头,仿佛能看见元姐姐站在院子里,对着他们笑,怀里的安安挥着小手,像颗圆滚滚的小太阳。
这些年纪不大的孩子,不懂什么叫“明辨是非”,却凭着那点最纯粹的直觉,分得清谁是真心对自己好,谁的话里藏着暖意。
就像地里的小苗,哪怕被风吹雨打,只要根还在,总能朝着太阳的方向,使劲往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