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
沈扬之正在书房等着。
见沈砚进来。
沈扬之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办?”
沈砚抬眼,眸子里藏着股劲:“爹,我想请辞,去雁门关。”
沈扬之眉头一蹙:“眼下是什么时候?过年在即,你这时候请辞离京,陛下会怎么想?”
“他怎么想,我管不了。”沈砚攥紧了拳,“皇叔是在雁门关附近没的,我得去看看。哪怕……哪怕只是去他战死的地方站站。”
他声音发颤:“这些年,若不是阿澈提携,我沈砚哪有今日?如今……如今连尸骨都没个全的,我在京城待不住。”
沈扬之看着儿子通红的眼,心里也堵得慌。
他何尝不明白,只是这朝局微妙,南宫衍刚坐稳了位置,沈砚这时候离京,太扎眼。
“你妹妹在宫里……”沈扬之迟疑着开口。
“妹妹自有她的路。”沈砚语气硬了几分,“我去雁门关,守着边境,守着阿澈用命换来的安稳,总比在京城看着那些虚礼强。而且阿澈肯定没有那么容易就死了。”
第二日早朝,沈砚出列,捧着朝笏跪在丹墀下。
“陛下,臣沈砚,请辞京中职务,愿往雁门关戍守。”
殿内又是一静。
南宫衍握着龙椅扶手的手指紧了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雁门关苦寒,且年关将至,沈将军为何突然有此想法?”
“臣感念摄政王恩德,其战死之地,臣想去守着。”沈砚抬头,目光坦直,“亦为镇守边疆,不负摄政王生前之志。”
李嵩眼皮动了动,没作声。沈扬之站在一旁,面色沉静,仿佛早有预料。
南宫衍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沈将军有此心,朕心甚慰。只是年关将近,若此时离京,路途艰险。”
“臣不怕。”沈砚叩首,“请陛下恩准。”
南宫衍沉吟片刻,缓缓道:“既如此,朕准了。待过完年,你便启程吧。雁门关守军,暂由你节制。”
“谢陛下!”沈砚再叩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退朝时,沈砚走在前面。
沈扬之追上他,低声道:“凡事小心。”
沈砚点头,没说话,脚步却比来时轻快了些。
出了京城,沈砚勒住马缰,特意绕上城郊那处能俯瞰千里的山岗。
北风猎猎,吹得他衣袍翻飞。
身下的马打了个响鼻,不安地刨着蹄子。
沈砚却浑不在意,只抬眼望着。
眼底是茫茫雪原,雪线尽头,隐约可见蜿蜒的河流,像一条冻僵的银带。
再远些,村落星散,炊烟袅袅,在寒风里扯成细细的线。
这是阿澈用命护着的江山。
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阿澈,你看这江山,多好。”
马不安地动了动,他伸手拍了拍马背,指尖冰凉。
“先帝当年握着你的手,让你登基,你偏不肯。说什么南宫氏的天下,该由南宫氏的血脉坐。”他喉结滚动,声音发哑,“你护着他,教他读书,带他看兵书,把他捧成个皇帝模样。可到头来呢?”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
“你后不后悔?”他望着远处那片朦胧的城郭,像是在问风,又像是在问长眠于地下的人,“后悔没听先帝的话,后悔把这大好河山,拱手让给一个狼子野心的侄子?”
旷野寂静,只有风声呜咽,没有回答。
沈砚握紧了缰绳,指节泛白。
他想起年少时,阿澈拍着他的肩说:“江山是百姓的江山,谁坐都一样,只要能让他们安稳度日。”
那时的阿澈,眼里有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可如今,星星落了。
他深吸一口气,调转马头。马鬃扫过脸颊,带着寒气。
“你不后悔,我却替你不值。”他低声说着,双腿一夹马腹,“但你守的疆土,我替你守下去。你护的百姓,我接着护。”
马蹄踏碎积雪,发出“咯吱”声响,顺着山坡往下走。
身后的江山依旧辽阔,只是那片风景里,再也没有那个一身戎装、笑容爽朗的身影了。
沈砚没有回头,只有风,还在山岗上盘旋,像是谁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