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波恩的仪式光丝,如同精准的神经手术刀,探入零那片濒临虚无的灵魂废墟。它们没有强行修复,而是遵循着那份“蓝图”,在破碎的概念残片之间,编织起一张由“虚空琥珀”提供稳定性、“记忆银丝”传导信息流的临时网络——一道脆弱却至关重要的“概念防火墙”。
然而,就在仪式能量触及零灵魂最深处、那片被“神煞”冲击和自身碎片暴走搅得混沌不堪的核心区域时,异变发生了。
不再是来自外部的攻击或干扰,而是源于零灵魂内部,某些被极端创伤和伊波恩特定频率的仪式能量所共同“激活”的……沉睡印记!
如同深海中沉睡的巨兽被特定的声呐惊醒,零的意识深渊中,无数破碎、黑暗、充满疯狂知识与终极恐惧的记忆洪流,冲破了某种自他“诞生”以来便存在的、极其精密的封印,轰然爆发!
那不是零这一世的记忆。
那是更古老、更黑暗、属于另一个名字的记忆——
阿卜杜尔·阿尔哈兹雷德。
疯狂诗人。禁忌知识的书写者。《死灵之书》 的编纂者(或者说,记录者)。那位最终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不可见之物”吞噬的、与古神有着最深切、也最恐怖接触的人类。
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切割着零(或者说,阿卜杜尔)正在被修复的意识:
——沙漠古城中,对着非人星象的癫狂计算与吟诵。
——黑暗中,与无数不可名状的低语进行的、令人理智崩坏的“对话”。
——笔下流淌出的、每一个字符都仿佛带有生命的、亵渎宇宙真相的篇章。
——最后那一刻,阳光下,被无形的存在拖入深渊时,那并非纯粹的恐惧,而是混合了狂热、释然、以及一丝冰冷嘲讽的终极疯狂……
“呃——啊啊啊!!!”
静滞医疗舱内,零的身体猛然剧烈抽搐,维生液剧烈翻腾!监测仪器上的灵魂波动曲线如同癫痫发作般疯狂跳跃!一股截然不同的、充满了古老、晦涩、黑暗智慧与纯粹疯狂的精神力,混杂着零自身的微弱意识,不受控制地向外迸发!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正在引导仪式的伊波恩动作微微一滞。他那双始终平静的银灰色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并非意外,更像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以及深埋其下的、难以解读的深沉。
辉石和灰烬大惊失色:“怎么回事?!仪式出问题了?!”
“不。”伊波恩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奇异腔调,“是‘封印’松动了。创伤过重,加上仪式能量的特定频率,刺激了深层的‘记忆备份’激活程序。”
“记忆备份?封印?你……你早知道?!”辉石猛地看向伊波恩,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愤怒。
伊波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稳定着仪式,同时,他的声音直接传入零(阿卜杜尔)那混乱的意识深处,用上了一种古老、优雅、仿佛带着沙漠热风与纸莎草气息的语言——那是早已失传的、属于阿卜杜尔·阿尔哈兹雷德时代的某种方言。
“醒来吧,我疯狂的友人。看来‘神煞’的问候,比我们预想的任何‘压力测试’都要有效,提前撕开了我为你精心编织的‘新生茧房’。”
这声音,如同钥匙,插入了记忆洪流的锁孔。
更多的记忆碎片炸开!
这一次,是阿卜杜尔死后的景象:
并非永恒的黑暗。他的意识(或灵魂的某种残渣)被困在一个冰冷、寂静、仿佛由纯粹知识和时间构成的夹缝中。然后,一个身影出现了——正是年轻许多、但眼神同样深邃平静的伊波恩!那时的他,更像是一位行走在文明边缘、探寻失落真理的学者。
“真是个糟糕的结局,阿卜杜尔。不过,你的‘作品’和你的‘经历’,太过珍贵,不容就此消散于虚无。” 记忆中的伊波恩如此说道,手中把玩着几块闪烁着异样光芒的古老埃及圣甲虫雕饰和一卷写满密文的莎草纸。“拉神的太阳船神话里,有关于灵魂拼合与‘假体’转生的隐喻;塞赫迈特的狂暴治愈之力可以重塑肉体;而托特的智慧……或许能为你这破碎的‘知识载体’,编写一段新的、相对‘安静’的序章。”
接下来的记忆模糊而诡异,充满了仪式的火光、奇异的药剂、星空的倒影,以及将破碎意识强行嵌入一个全新塑造的、空白“容器”中的极致痛苦与虚无感。
转生。不是自然的轮回,而是借助失落古埃及神只的隐秘仪式与禁忌知识,进行的人为灵魂移植与重塑!
零,就是那个“容器”。那个被伊波恩以古老技术“复活”的阿卜杜尔·阿尔哈兹雷德的转世体!他这一世的记忆、人格,很大程度上是伊波恩为了让他能“正常”生存、避开前世那些恐怖存在的直接关注,而设置的“缓冲程序”和“保护性身份”!
而体内那块“绝对毁灭”的碎片……记忆中没有直接来源,但它出现的时间点,它与阿卜杜尔\/零灵魂那诡异的契合度……难道也是伊波恩计划的一部分?一个用来对抗或平衡阿卜杜尔灵魂中那些“禁忌知识”吸引来的危险的“保险”?还是……别的什么?
“你……是你……” 医疗舱中,零(阿卜杜尔)的眼睛猛然睁开!那双眼睛不再只有零的坚韧与迷茫,而是混合了一种属于阿卜杜尔的、看透太多黑暗真相后的疯狂与极度冷静并存的特质。他死死盯着伊波恩,用沙哑、断续、却带着古老韵律的声音质问:“伊波恩……你对我……做了什么?这一世……这碎片……都是你的……棋局?”
伊波恩面对旧友(或者说,自己创造的“作品”)的质问,脸上没有丝毫愧疚或动摇,只有一种学者般的平静探究。“我给了你第二次机会,阿卜杜尔。一个相对‘干净’的起点,远离你前世那些……过于热情的‘读者’和‘崇拜者’。至于你体内的‘碎片’……” 他顿了顿,“那并非我的安排。那是你自己前世与‘终极虚无’概念的某种纠缠,在转生仪式中,随着你的核心意识一同被‘携带’过来的‘纪念品’。我也花了很长时间,才确定它的性质和与你的绑定方式。不得不说,这为我们当前的困境增加了不少……变数。”
他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仪式的收尾。那道“概念防火墙”在零\/阿卜杜尔意识苏醒、记忆融合的剧烈动荡中,勉强完成了构筑,如同一张闪烁着银黑两色微光的网,暂时兜住了他即将彻底散逸的灵魂碎片。
“为什么……” 零\/阿卜杜尔感到两种人格、两世记忆在疯狂对冲、融合,带来撕裂般的痛苦,“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因为‘神煞’的出现,打乱了我原本漫长的观察计划。” 伊波恩收起仪式材料,银灰色眼眸直视着他,“你的‘防火墙’只是临时措施。要真正应对‘神煞’,或者在那之前不被其他存在当作点心,你需要整合两世的力量和知识——阿卜杜尔对古神、对禁忌规则的深层理解,以及零这一世磨炼出的坚韧意志和对‘碎片’的初步掌控。融合它们,你才有一线生机。”
他退后一步,语气恢复了交易时的平淡:“我们的交易依然成立。我帮你稳定了灵魂,提供了喘息之机。现在,是你履行‘问答’部分的时候了。当然,鉴于你现在的状态,问题可以稍后再提。不过,作为额外信息……小心哈斯塔。祂的‘剧场’可能早已察觉你灵魂底层的‘异常’,而‘神煞’的降临,会让你的‘剧本’在祂那里优先级大大提升。至于巴斯特和纱瓦尔约斯……祂们或许也嗅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说完,伊波恩不再停留,向着辉石和灰烬微微颔首:“他的灵魂暂时稳固了,但融合过程会非常痛苦且不稳定。‘防火墙’大约能维持一个月。一个月内,他必须找到强化灵魂、应对‘神煞’的方法,或者……接受下一次的‘格式化’。那么,我先告辞了。期待我们下次的‘问答’。”
如同他来时一样,伊波恩的身影在“沉默回廊”的屏蔽中渐渐淡化、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医疗舱内,零\/阿卜杜尔躺在维生液中,胸膛剧烈起伏,双眼时而清明(零),时而陷入疯狂计算的深邃(阿卜杜尔)。两世的记忆、情感、知识、恐惧、执念……如同两股汹涌的暗流,在他灵魂的“防火墙”内激烈碰撞、交融。
他既是零,背负碎片、挣扎求存的战士。
他也是阿卜杜尔·阿尔哈兹雷德,窥见过宇宙终极恐怖与疯狂的诗人。
而将他置于此地的“好友”伊波恩,其真正的目的,依旧笼罩在迷雾之中。
前路,已不再是简单的生存之战。
更是自我认知的融合之战,与一场跨越了生死与时间、由一位“知识追寻者”所布下的、庞大而隐秘的……
灵魂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