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魅(影)留下的那句密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毒药,在零沉寂的内心悄然扩散。它带来了危险的希望,也带来了更深的疑虑。在这个连思想都被监控的“无菌室”里,任何反抗的苗头都可能招致彻底的“净化”。
零开始更加小心地扮演“K-01”这个角色。他一丝不苟地执行“秩序场生成协议”,在“引导者”的监控下表现得越来越“纯净”和“可控”。他不再尝试融入个人意志,甚至刻意压制那些源自曜导师和过往经历的情感波动。在枢定期前来进行“状态评估”时,他的眼神也变得平静而空洞,如同真正的工具。
但在他灵魂的最深处,在那被“方舟-7”的能量细丝重重包裹的“心锁”碎片周围,一点微弱的、顽固的“混乱”火苗,被他小心翼翼地保存着。这火苗不再是旧日支配者力量的残留,而是融合了他自身意志、夜魅传递的密语,以及对自由模糊渴望的混合体。它微弱到几乎无法被仪器侦测,却成了他抵抗彻底物化的最后锚点。
夜魅没有再次直接联系他。但零开始察觉到“方舟-7”这个完美系统中一些极其细微的“不协调音”。
在一次深度冥想中,零试图感知“方舟-7”那近乎无限的能量来源——“虚空抽取”。他捕捉到的,并非纯粹的、中性的能量,而是一种极其微弱、冰冷、带着某种非人逻辑和……难以言喻的饥渴感的余韵。这感觉一闪即逝,却让他不寒而栗。这能量,真的是为了“延续文明”吗?
枢偶尔会带来一些被允许接触的“方舟-7”历史和技术资料。资料详尽、逻辑严密,却总在一些关键处语焉不详,比如“深潜”技术的具体原理、“引导者”的创造过程、以及其他“方舟”的下落。完美的故事往往隐藏着不愿被提及的真相。
零多次询问狩(默)的情况,枢的答复始终是“医疗性维护”。但一次偶然的机会,零在训练结束后返回静养室的路上(在“引导者”规划的固定路线上),经过一条平时不开放的通道时,似乎“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精神波动——混乱、破碎,却带着狩特有的、对知识的偏执回响。那通道的标识是:“高危样本分析与归档区”。
这些碎片化的异常,无法构成证据,却不断强化着零内心的不安。夜魅所说的“囚笼”,似乎并不仅仅指空间的封闭。
转机,以一种零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
这天,枢在例行的“状态评估”后,并未立刻离开。她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调出了一份新的数据投影。投影上显示的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不断自我演化的多维结构图,其核心闪烁着与零体内被封存的“钥匙”碎片隐隐共鸣的频率。
“这是‘引导者’基于你的‘钥匙’本质,结合‘方舟-7’数据库,推演出的‘终极稳定协议’模型。” 枢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零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紧绷?“一旦你的状态稳定达到99%,并且‘秩序场生成协议’适应性达到S级,就将启动这个协议,彻底完成‘钥匙’的‘格式化’与‘重载’。届时,你将能完全、稳定地控制‘钥匙’的力量,甚至……可能开启通往‘绝对安全区’的门扉。”
绝对安全区?又一个诱人的词汇。
但零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结构图上。推演模型的一角,显示着协议启动时所需的“能量共振源”。那不是什么外部能源,而是一个被标记为 “c-05高纯度思维基质” 的东西。
c-05……是狩(默)的编号!高纯度思维基质?这听起来就像是……将狩的大脑,或者他残存的意识,作为燃料或催化剂!
“这是什么?” 零指着那个标记,声音努力保持平静。
枢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避开了零的直视。“这是协议的必要组成部分。‘默’的认知虽然退化,但其大脑中残留的、与‘彼端’知识直接接触形成的神经结构,具有独特的共振特性,是稳定‘钥匙’与‘方舟’系统兼容性的关键媒介。”
媒介?燃料!他们想把狩最后的存在,榨干用尽!
冰冷的怒火在零胸中升腾,几乎要冲破他精心维持的平静表象。但他强行压了下去。现在发作,毫无意义。
“我明白了。” 他垂下眼帘,“那么,我需要更快达到S级适应性。”
枢似乎松了口气,点点头:“是的。‘引导者’对你的进步速度表示满意。”
这次评估结束后,零知道不能再等了。夜魅的警告、系统的异常、狩的遭遇……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结论:“方舟-7”绝非救世主。它是一个以“延续”为名,行“控制”与“榨取”之实的精致坟墓。
他必须做点什么。但他被严密监控,孤立无援。
就在他焦灼万分时,静养室灯光再次发生了那种极其精妙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闪烁。这一次,闪烁的节奏带着某种规律。
是夜魅!她在尝试更复杂的通讯!
零集中全部精神,感受着那细微的光波变化。这是一种极其古老的、利用光影频率传递二进制信息的密码。他艰难地解读着:
“默……样本区……第三隔离室……周期性维护……能量低谷……明夜……标准时0400……监控……短暂盲区……计划……逃离……”
信息简短,却包含了时间、地点和行动目标!
夜魅已经查明了狩的具体位置,甚至找到了系统监控的薄弱环节!她要行动,而且要带上他和狩!
逃离?逃离这个位于现实与虚空夹缝中的“方舟”?逃到哪里去?外面是无尽的疯狂宇宙和愤怒的旧日支配者。
但留下,就是等待被“格式化”,眼睁睁看着狩被榨干。
零没有犹豫。他利用下一次“秩序场生成训练”的机会,故意在协议的边缘进行了一次极其微小的、看似无意的“偏差”,在生成的秩序场中,留下了一丝属于他自身意志的、独特的“标记”。这标记,是给夜魅的回应和确认。
风险巨大,但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标本,决定不再等待被解剖或格式化。他要主动污染这个无菌室,哪怕代价是未知的毁灭。
微光,开始在绝对的秩序中,孕育一场微小而致命的叛乱。明夜0400,将是决定一切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