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准备时间,短暂而漫长。
望潮崖下的石室成了临时据点。老者,自称“白砾”,毫无保留地分享了关于“不稳定海眼”和阵列核心区域的所有已知信息——潮汐规律、能量波动峰值、可能遭遇的残留防御机制(他称之为“石语者残响”)、以及核心区大致的结构图。信息依然不全,但比盲目探索好得多。
夜魅(影)利用这段时间,多次潜入望潮崖附近海域,在惊涛骇浪和隐藏的水下暗礁、变异生物间,艰难地定位和勘察那个“海眼”。她带回来的消息不容乐观:海眼位于一片强暗流和尖锐礁石环绕的区域,开启时的空间扰动极其剧烈,如同一个微型的、充满撕扯力的水下漩涡,持续时间很短。通过它,不仅需要精准的时机把握,更需要强大的空间稳定能力和对混乱能量的抗性——这正是她的领域,但风险巨大。
零则全力恢复状态,同时尝试更深入地与体内那残存的“钥匙”本质以及“心锁”碎片沟通。他不再压制“混乱”火苗,而是尝试在意志的绝对掌控下,让它与秩序意念达成一种更稳定、更具韧性的动态平衡,以适应可能面对的核心区狂暴信息流。这个过程伴随着痛苦和风险,稍有差池就可能引火烧身。
狩(默)被留在相对安全的岩洞,白砾提供了一块更大、更纯净的“共鸣石”放在他身边,并教给零一种简单的精神共鸣仪式,试图在关键时刻建立微弱的远程联系,引导狩潜意识中的知识碎片。能否成功,全是未知数。
出发前夜,白砾将两枚刻有复杂符文的淡蓝色石片交给他们。“‘静心石’,能在短时间内强化精神屏障,抵抗信息污染。但效力有限,慎用。” 他又给了夜魅一小瓶粘稠的、散发银光的液体,“‘隙间润滑剂’,涂抹在身上,能短暂降低你们通过海眼时受到的实体空间撕扯。同样,时间很短。”
没有更多了。剩下的,靠他们自己。
午夜,涨潮高峰。
天空无月,只有暗红云层后极其微弱的星光。海浪在望潮崖下疯狂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白沫飞溅如雪。空气中弥漫着咸腥、硫磺和一种愈发活跃的、令人心神不宁的能量躁动。
零和夜魅站在乱石滩边缘,身着简陋但经过处理的防水衣物(由变异生物的皮膜和植物纤维鞣制),携带必要的工具和那两枚静心石。夜魅已经将“隙间润滑剂”均匀涂抹在两人身上,皮肤传来一阵冰凉、滑腻、仿佛与周围空间隔开一层薄膜的奇异感觉。
白砾站在稍高处,手中托着一个古老的、镶嵌着水晶的罗盘,紧盯着指针和天空。“能量峰值即将到来……就是现在!下潜!跟着海流最紊乱的中心!”
无需多言,夜魅深吸一口气,率先纵身跃入翻涌的、黑暗冰冷的海水。零紧随其后。
海水冰冷刺骨,暗流汹涌,能见度几乎为零。夜魅如同最灵敏的鱼(或者说,如同她能力所化的阴影),在前方引路,她的感知穿透黑暗和混乱的水流,精准地指向那个正在“苏醒”的能量异常点。
零拼尽全力跟上,冰冷的海水挤压着肺部,暗流拉扯着四肢,肋部的旧伤传来阵阵刺痛。他集中精神,维持着体内那脆弱的平衡。
很快,他们感觉到了——前方海水中,出现了一个扭曲的、肉眼难以直接观测但能被能量感知捕捉到的“漏斗状”紊乱区域。海水在那里不是流动,而是在旋转、撕裂、重组!那就是“不稳定海眼”!
“抓住我!” 夜魅的精神链接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
零猛地前游,抓住夜魅伸出的手。就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夜魅将她的空间适应能力扩展到极限,包裹住两人,同时引导着那股奇异的“隙间润滑剂”的效果,向着海眼最中心那一点微不可察的、非蓝非紫的诡异光亮,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轰——!!!
不是声音,而是灵魂层面的轰鸣!时间感、空间感、甚至物质感瞬间崩解!零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个由破碎镜子、疯狂色彩和无法理解几何图形构成的万花筒,每一片碎片都在尖叫着不同的信息和规则,试图将他的意识和肉体同时撕成粉末!
夜魅的屏障在剧烈颤抖,润滑剂的效果飞速消耗。零咬紧牙关,将“静心石”握在掌心,精神力疯狂注入,构筑起摇摇欲坠的内心防线,同时死死抓住夜魅的手,那是他与“现实”唯一的锚点。
这痛苦而混乱的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猛地,压力一轻!
他们从“海眼”中被抛了出来,但并非回到海中,而是坠入了一片没有海水,却充满粘稠“介质”的诡异空间。
脚下是柔软、湿滑、仿佛某种生物内脏壁的暗红色“地面”,微微搏动。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由不断变幻的暗色光影构成的“墙壁”,光影中流淌着密密麻麻、如同神经脉冲般的能量流和破碎的符号、图像、声音片段——那是“石语者”们崩溃瞬间被定格、并持续回放的集体意识残响!空气(如果算空气)沉重、甜腻,带着信息过载的晕眩感和一种深沉的悲伤与疯狂混合的情绪。
这里就是阵列核心所在的空间夹层。
“快!离开入口区!” 夜魅的声音在零脑海中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和急迫。她显然也受到了强烈冲击。
两人挣扎着向前跑去,脚下柔软的地面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令人作呕。身后,他们坠入的“洞口”正在快速缩小、弥合。
跑出不远,他们躲入一处由扭曲能量凝结成的、如同珊瑚礁般的怪异结构后面,暂时喘息。
零感到头痛欲裂,握着“静心石”的手在颤抖,石片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纹。夜魅脸色苍白,身上的“隙间润滑剂”效果几乎消失,皮肤上出现了类似空间摩擦的灼伤痕迹。
但更糟糕的是,那些流淌在周围光影墙壁上的“残响”,开始变得更加“活跃”。破碎的符号试图拼凑成句子,模糊的图像试图变得清晰,呢喃的低语逐渐汇聚成可以辨识的、充满痛苦和困惑的只言片语:
“……星辰的答案是血肉……”
“……门后的眼睛在旋转……”
“……知识……是毒……是蜜……”
“……我们错了……全都错了……”
“……回来……不要听……不要看……”
这些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回响,试图与他们的意识产生共鸣,将其拖入同样的疯狂!
“不能听!” 零低吼,强行用“心锁”意念封闭听觉层面的感知,但那些信息是直接作用于精神的,效果有限。
夜魅也在苦苦支撑,她的适应能力在这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因为这里的“规则”本身就在不断崩溃和重组。
“找……中枢……” 她艰难地说,根据白砾提供的简略结构图,指向这片诡异空间更深处,那里似乎有一个相对稳定的、由更密集能量流汇聚而成的“节点”。
必须尽快行动,在这里待得越久,被“残响”同化的风险就越大。
零强忍着不适,尝试感应体内“钥匙”的共鸣。这一次,共鸣感异常清晰、强烈,直指那个“节点”方向!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迫切地呼唤着他。
两人对视一眼,鼓起残存的勇气和力量,再次出发,向着阵列核心的中枢,向着那片由疯狂知识、破碎意识和失控能量构成的深渊最深处,艰难跋涉。
微光,终于踏入了这座用人命和理智铸就的、埋葬着禁忌真相的坟墓。而坟墓的主人,那些化为“残响”的石语者们,似乎并不欢迎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