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战役的进程,远比预想中更为残酷和艰难。于凤至集中优势兵力意图速战速决的设想,在日军顽强的抵抗和现代化的装备面前,遭遇了严峻的挑战。
城内,赵永胜指挥的主攻集群确实取得了突破,成功撕开了顾乡屯、香坊一线的外围防线,夏云杰的37旅甚至一度推进到距离火车站不足两公里的街区。然而,随着战斗向市中心延伸,日军的抵抗骤然升级。这些留守哈尔滨的关东军,虽然人数不占优势,但多是经历过战火淬炼的老兵,战斗技能娴熟,意志极为顽强。他们利用坚固的俄式建筑、地下室和预先构筑的街垒工事,组成了层层叠叠的火力网,每一座楼房都变成了吞噬生命的堡垒。巷战变成了惨烈的消耗战,主攻部队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伤亡。李兆麟麾下那个新换装的美式团,虽然在火力上占据一定优势,但在复杂狭窄的巷战环境中,其装备效能也大打折扣,反而因为承担攻坚重任而损失不小。
更严峻的压力来自城外。长春方向的日军援兵,在遭遇41旅的初步阻击后,迅速调整了战术。他们不仅投入了更多的步兵,更出动了坦克和装甲车,试图强行冲垮沿江防线。同时,从奉天方向起飞的日军战机也呼啸而至,对阻援的41旅阵地以及正在攻城的23师部分区域进行了猛烈的轰炸和扫射。缺乏有效防空武器的战士们,只能依托工事和残垣断壁隐蔽,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和人员伤亡。
压力最大的是负责阻击长春方向援军的第44旅。他们在开阔地带构筑的防线,在日军飞机、重炮和坦克的联合打击下,岌岌可危。旅长张寿篯连续发来求援电报,部队伤亡惨重,防线多处被突破,全靠将士们用血肉之躯反复争夺,才勉强维持着战线。
司令部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前线不断传来的伤亡数字和不利战报,像一块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副总司令!44旅快顶不住了!日军坦克已经冲过了第二道阻击阵地!”
“主攻集群报告,城内日军抵抗异常顽固,推进缓慢,赵师长请求炮兵火力加强对市中心目标的压制!”
于凤至面沉如水,紧盯着沙盘。她意识到,自己先前对攻坚战,尤其是对拥有现代化装备之敌的巷战残酷性,估计仍然不足。日军的反应速度、空中优势和装甲力量,都给缺乏相应手段的己方造成了巨大麻烦。
“不能这样硬拼下去了!”于凤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徐参谋长,亨植,立刻研判,有何对策?”
参谋长徐建业首先开口,基于情报分析:“副总司令,当前关键在两点:一,如何抵消日军的空中和装甲优势;二,如何加快攻城节奏。根据华北方面共享的情报,奉天日军之所以能迅速派出航空兵支援,是因为其判断华北八路军攻势虽猛,但暂无力威胁奉天核心。我们必须让鬼子感受到更大的压力!”
副参谋长许亨植则从战术层面提出建议:“副总司令,针对敌人飞机,我们可采取‘昼伏夜出,近战接敌’之策。白天主力隐蔽休整,减少暴露,将主要攻击行动放在夜间。同时,命令部队尽量与日军阵地贴近,使其航空兵投鼠忌器。对于坦克,在野外我们缺乏有效手段,但在城区,可大量使用集束手榴弹、炸药包,组织敢死队利用街巷迂回接近,专打坦克侧后和履带!还可利用建筑废墟设置障碍,限制其机动。”
于凤至认真听着,眼中光芒闪动。她结合自己数次作战的经验,特别是野狐岭的教训,迅速做出了决断:
“好!就按此调整部署!”
她一连串命令脱口而出:
“第一,立刻电告华北八路军及第一军指挥部,通报我部强攻哈尔滨已吸引关东军注意力,请他们加大对北平、天津乃至锦州、承德方向的佯动或实攻力度,尤其要对奉天形成威胁态势,迫使日军不敢全力增援哈尔滨!”
“第二,命令44旅张寿篯部,放弃一线硬顶战术,采取节节阻击,诱敌深入的策略,将长春援军引入我预设的村落、林带伏击区,由总预备队第36旅周保中部 秘密前出,配合44旅,利用地形打一场反击,重点消灭其步兵,摧毁其技术兵器!”
“第三,主攻集群赵永胜部立即调整攻击模式!改为昼间以小股部队袭扰、狙击为主,主力养精蓄锐;入夜后,集中兵力,进行多路、小群、连续的突击。充分发挥我军善于夜战、近战的优势!许副参谋长,你亲自去主攻集群,指导他们组织反坦克小组,培训爆破手!”
“第四,炮兵营改变打法,不再进行大面积覆盖射击。改为精确打击,由前沿观察员引导,专打日军暴露的机枪火力点、指挥部和物资囤积点!”
“第五,命令24师主力陈望部,除继续对哈尔滨进行战术包围外,抽调精锐部队,向哈尔滨周边日军小型机场、物资中转站发起破袭,断其爪牙!”
这一系列指令,既有对两位参谋建议的采纳,更有于凤至基于实战经验升华的决断。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战局开始发生微妙变化。
华北方面,八路军和第一军加大了在冀东、热河方向的活动力度,一度兵临承德城下,使得奉天日军不得不分兵戒备,对哈尔滨的空中支援力度明显减弱。
北满战场,44旅洋装不支后撤,将骄横的长春援军先头部队引入了预设的伏击圈,周保中的36旅突然杀出,与44旅前后夹击,一举歼敌数百,击毁装甲车数辆,挫败了其增援锐气。
哈尔滨城内,夜幕降临后成为了独立旅的天下。无数支精干的小分队在夜色掩护下,如同鬼魅般穿行于断壁残垣之间,用手榴弹、炸药包和刺刀,一点点蚕食着日军的阵地。反坦克小组的英勇行为,也让日军的坦克不敢再肆意横行。
战役,进入了更为残酷但也更具智慧的相持与消耗阶段。于凤至站在司令部外,听着远方传来的、已然习惯的枪炮声。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要更加的冷静与果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