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咧……”赵猛看着那险峻的石梁,也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宽度,他这身板过去,稍有不慎就得交代。
“小六子!”厉晚果断下令。
“得嘞!”小六子应了一声,没有丝毫犹豫。他解下腰间盘着的细长皮绳,一头牢牢系在自己腰间,另一头交给赵猛。“猛叔,拽稳了!”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像只灵巧的猿猴,手脚并用,俯身贴上了冰冷的石梁。
他动作极快,也极稳。脚尖试探着寻找冰雪下凸起的、稳固的岩石棱角,手指如同铁钩,死死抠住任何一点微小的缝隙。身体重心压得极低,几乎与石梁平行。寒风卷着雪沫打在他脸上,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赵猛在后面紧紧拽着绳子,手臂肌肉虬结,像磐石般稳固。
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在众人眼中却漫长无比。终于,小六子安全抵达对面。他解下绳子,拴在一块稳固的大石头上,对着这边挥了挥手。
“将军,您先过!”赵猛把绳子另一端递向厉晚,眼神坚定。
厉晚没有推辞,接过绳子,在腰间缠了两圈打了个死结。她踏上石梁,身形如柳絮般轻盈,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小六子探出的脚印上,动作迅捷而稳定。褚阿大看得心惊肉跳,直到厉晚安全到达对面,才长长松了口气。
轮到褚阿大自己了。看着那深渊和滑溜的石梁,他双腿抖得像筛糠。“我……我……” 他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
“老褚,别看下面!看绳子!看将军!”赵猛在他身后沉声低喝,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手抓稳绳子,脚踩实!我就在你后面!”
褚阿大闭上眼,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多了一丝豁出去的狠劲。他死死抓住绳子,学着厉晚的样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石梁。每一步都挪得极其缓慢、极其小心,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赵猛紧紧跟在他身后,一手拽着绳子,一手虚扶在他后腰,像一堵坚实的墙,为他挡住背后的寒风和恐惧。当褚阿大终于踏上对面坚实的土地,整个人几乎虚脱,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还在狂跳不止。
最后是赵猛。他解开腰间的绳子,魁梧的身躯踏上石梁,竟比褚阿大走得还稳。他大步流星,仿佛脚下的不是万丈深渊,而是康庄大道。绳子只是他手中一件可有可无的玩具。走到中间,一阵强风猛地刮过,吹得他身形一晃!对面三人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赵猛腰腹猛地发力,低吼一声,硬生生稳住下盘,脚下的冰壳被他踩得“咔嚓”碎裂,碎石簌簌滚落深渊,许久听不到回音。他面不改色,几步跨过剩下的距离。
过了风哭涧,地形更加复杂。褚阿大凭着模糊的记忆,带着队伍钻进了一条早已废弃的矿道入口。入口被坍塌的碎石和枯藤半掩着,像一个怪兽张开的、黑洞洞的嘴巴。
矿道内比外面更冷,空气凝滞,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岩石粉尘、霉变和隐约硫磺味的陈腐气息。脚下的路更加难行,坑洼不平,积着不知深浅的冰冷泥水,水面上还漂浮着冻结的冰凌。两侧的岩壁湿漉漉的,不时有冰冷的水滴从头顶的裂隙滴落,“啪嗒”一声砸在头盔或衣领上,激得人一哆嗦。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窥视。
褚阿大点亮了一盏用厚布罩住大半、只留一丝缝隙的微弱风灯。豆大的光晕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更衬得四周的黑暗深重如墨。他紧张地辨认着方向,时不时停下来,摸着岩壁上某些模糊的刻痕或特殊的岩石纹理。
“这边……小心头顶……有塌过的痕迹……”褚阿大低声提醒,指着上方一处明显加固过的、歪斜的支撑木。
小六子则像一道无声的影子,始终在队伍前方十几步远的地方活动。他不用灯,似乎天生就能在黑暗中视物。他时而像壁虎一样贴在岩壁上,侧耳倾听远处的动静;时而蹲下来,用手指捻起一点地上的泥土或碎石,凑到鼻尖闻闻;时而在岔路口留下只有他们四人能看懂的、极其隐蔽的记号——有时是在不起眼的岩缝里塞一粒小石子,有时是用匕首尖在潮湿的苔藓上划一个极小的箭头。他动作轻快,无声无息,如同矿道里土生土长的精灵,为这支沉默的队伍在最幽暗的地底,标记出一条安全的通路。
行进的速度缓慢得令人心焦。每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体力和全神贯注的警惕。寒冷像无数根细针,穿透厚厚的衣物,刺入骨髓。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每个人的脚步。褚阿大的喘息越来越粗重,赵猛的脚步也少了几分之前的轻快,厉晚的嘴唇紧抿成一条刚硬的直线,只有眼神依旧锐利如初。小六子虽然依旧灵活,但那张小脸上也显露出了倦容。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走了多久,当褚阿大终于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矿道一个向下倾斜的、更显幽深的岔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如释重负时,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目标,就在那黑暗的尽头了。
“将军……前面……就是通往三号坑的……连接点了……”褚阿大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再往前……就是姚家的地盘了……”
风灯微弱的光晕,只能照亮岔洞口一小片湿漉漉的岩石。更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那黑暗里,隐藏着他们此行的目标,也隐藏着未知的巨大凶险。
厉晚的目光扫过队员们疲惫却依旧坚定的脸,最后落在那深不见底的岔洞上。她深吸了一口矿道里冰冷浑浊的空气,那空气带着铁锈般的味道。
“熄灯,整备。”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寂静的矿道里回荡,“真正的活儿,开始了。”
风灯的光芒倏然熄灭。绝对的黑暗瞬间降临,只剩下四双在幽暗中闪烁着不同光芒的眼睛——厉晚的冷冽,赵猛的沉凝,褚阿大的紧张,小六子的跃跃欲试。沉重的喘息在黑暗中交织,如同战鼓的序曲。短暂的休整后,他们将如同四把出鞘的利刃,刺向姚家深埋地下的罪恶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