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内,死寂被一声粗野的喝骂打破。
疤脸刘揉着因宿醉而胀痛的太阳穴,一脚踹开挡路的破板凳,晃悠着回到了他那间弥漫着恶臭的巢穴。塌方带来的混乱让他心头火起,灌下去的半壶劣酒非但没能压惊,反而搅得他胃里翻江倒海,看什么都不顺眼。
“一群废物,一点石头子就吓尿裤子!”他嘟囔着,浑浊的眼睛习惯性地扫过屋内。油灯昏黄的光线摇摆不定,在墙壁上投下他扭曲晃动的影子。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似乎没什么两样,破桌子,歪腿凳,角落里散发着骚气的夜壶。
他习惯性地走向那张冰冷的石头床,想躺下缓缓酒劲。靴底似乎踩到了什么细微的颗粒,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他并没太在意,这鬼地方到处都是土。
然而,就在他弯腰准备坐下时,眼角余光无意中瞥见了床头靠墙的那片岩壁。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那里是他最隐秘、最得意的地方。那块伪装成岩壁的暗格木板,是他亲自盯着心腹用最好的硬木、照着岩石纹理一点点打磨做旧的,边缘的缝隙他用指尖抠过无数次,熟悉得就像自己脸上的疤。平时那里应该只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岩石纹理融为一体的均匀灰线。
可现在……那道灰线靠近底部的地方,似乎……断了一小截?而且,在那道灰线旁边的地面上,借着昏暗的光线,他好像看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寻常灰尘的新鲜粉末?
疤脸刘的动作僵住了。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缩紧。
他猛地扑到床边,几乎把脸贴到了那块岩壁上。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片区域。
没错,绝对不是眼花!那道原本均匀的缝隙灰线,靠近地面的部分,明显有被外力撬动过的痕迹。缝隙边缘的伪装修补泥灰剥落了一点点,露出了底下颜色稍浅的新木茬。而地面上那些粉末,分明是干涸的泥灰碎末,是新的。
谁,谁敢动他的东西?
一股混杂着暴怒和极度恐慌的情绪瞬间冲垮了疤脸刘的理智!他像一头被踩了尾巴的疯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难以置信的低吼,伸出颤抖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按向记忆中开启暗格的机括位置——那是隐藏在床头一处不规则岩石凸起后面的一个小小凹陷!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那处凹陷周围的岩石手感…似乎有点过于光滑了?像是刚刚被什么东西快速而用力地摩擦过!
不……!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最后一个侥幸的念头彻底粉碎,他疯了一样用力按下机括!
“咔哒。”
机括弹开的声音依旧,但那块木板的开启却带着一丝不同以往的,微不可查的滞涩感!仿佛有什么细微的碎屑卡在了轴里!
木板向内旋开,露出那个一尺见方的黑暗空间。
疤脸刘的心脏狂跳着,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颤抖着手,猛地伸进暗格里摸索!
空的!
入手处只有冰冷粗糙的木底板,还有……还有几枚冰冷的铜钱,他平时根本不在意、随手丢进去的铜钱!
他期盼摸到的,那厚实粗糙的麻纸触感……那沉甸甸的、记录着他和姚家无数隐秘的册子……那叠写着矿石去向关键数字的纸张……全都没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暗格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能吞噬一切的空虚和那层被搅动过的、新鲜的灰尘!
“呃啊……!”
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极度惊恐和暴怒的咆哮,猛地从疤脸刘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震得整个石屋都仿佛在颤抖!他眼球暴突,布满血丝,脸上的刀疤因极致的扭曲而变得紫红吓人!
账本,名册,没了!被人偷了!
是谁?是谁干的?
是那些该死的矿工?不可能!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是监工里有内鬼?还是……还是外面混进来了人?对,塌方!一定是趁着刚才塌方的混乱摸进来的。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酒意早已化为无尽的恐惧和杀意。这些东西要是漏出去……姚怀忠老爷会把他剥皮抽筋!点天灯!他全家老小……一个都别想活!
“来人!来人啊!!”疤脸刘如同疯魔般冲出石屋,声音嘶哑尖利,充满了末日来临般的疯狂,“操家伙,都给老子滚过来,有耗子钻进来了,老子要扒了他们的皮!”
他狂暴的吼声如同炸雷,瞬间撕裂了主巷道内尚未平息的嘈杂!附近几个正呵斥矿工的监工被吓了一跳,愕然回头,就看到他们的头儿状若疯癫地站在石屋门口,脸色狰狞得如同恶鬼,挥舞着双臂。
“刘爷?咋……咋了?”一个离得近的监工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
“咋了?老子屋遭贼了,要命的玩意儿丢了!”疤脸刘一把揪住那监工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眼球里的血丝几乎要滴出血来,“封洞!给老子把所有的路口都看起来!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搜,给老子一寸一寸地搜,特别是那些刚塌过的地方,耗子肯定还没跑远!”
他猛地推开那个监工,像一头暴怒的熊罴,冲向堆放杂物的角落,一把抄起一把沉重锋利、带着暗红色血锈的巨大开山斧!斧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都他妈聋了吗?,抄家伙!快!”他挥舞着开山斧,咆哮声在巷道里回荡,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看见生面孔,格杀勿论!特别是受伤的、行动不便的,给老子往死里砍!!”
剩余的监工们虽然不明所以,但被疤脸刘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彻底吓住了,顿时乱作一团。他们慌忙丢下鞭子,纷纷冲向自己的住处或工具堆,抓起平日里惯用的砍刀、铁棍、甚至还有一两把简陋的弓弩!金属碰撞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瞬间响成一片。
“你!带几个人去东边路口!”
“你们几个,堵住去老风巷的那条缝!”
“剩下的,跟老子来,从塌方那边开始搜!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耗子给老子抠出来!”
疤脸刘声嘶力竭地分派着命令,尽管混乱,但长期积威之下,监工们还是迅速行动起来。火把被更多地点燃,昏黄跳跃的光线在巷道里乱晃,映照着一张张惊疑不定又凶相毕露的脸。粗野的呼喝声、杂乱的脚步声、金属拖地的刮擦声,如同拉响了死亡的警报,迅速向着厉晚他们藏身的那片塌方区域合围而去。
危机,如同张开了巨口的黑暗,带着冰冷的兵刃反光和浓烈的杀意,从巷道深处,向着刚刚取得证据、尚未喘息过来的四人,猛扑而来!疤脸刘的围剿,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