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阿大那声带着哭腔和狂喜的呼喊——“风!活风!是暗河出口!”——像一道撕裂浓墨的闪电,瞬间劈开了笼罩在四人心头的绝望。几乎与此同时,身后黑暗中那支阴险射来的弩箭,带着死亡的尖啸擦过厉晚肩头,狠狠钉进岩壁,更是将最后一丝犹豫彻底碾碎!
前有微光生机,后有夺命追兵!没有第二种选择!
“走!”厉晚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如同出鞘的刀锋,瞬间压过了身后隐约传来的、追兵试图挤过狭窄缝隙的嘈杂叫骂!她一把搀起几乎虚脱的褚阿大,循着那微弱气流的方向,奋力向前推去!
小六子如同嗅到生路气息的幼兽,第一个窜了出去,瘦小的身影在黑暗中异常敏捷。赵猛咬紧牙关,那条伤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每一次落地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钻心的剧痛几乎要让他昏厥,但他硬是靠着一股蛮横的意志力,拄着砍山刀,踉跄着紧跟其后,用自己魁梧的身躯尽可能挡住后方可能射来的冷箭。
通道在这里开始急剧向下倾斜,地面变得异常湿滑,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冰冷的淤泥。空气变得更加潮湿,那股带着水腥味的、微弱的气流越来越明显,隐约还能听到极远处传来沉闷的、连绵不绝的“轰隆”声,像是……瀑布?
褚阿大被厉晚半拖半架着,他正在忍着脚踝的剧痛,尽管在黑暗中几乎是徒劳,但仍然拼命瞪大眼睛翕动着鼻子,像个老猎犬般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变化。
“左边!靠左边岩壁走!”他嘶哑地指挥着,声音因为激动和疼痛而扭曲,“右边……右边泥太深!像沼泽!陷进去就完了!”他的经验在此刻成了救命的缆绳。
小六子在前方摸索着,确认了左边岩壁相对坚实。“这边能走!”
队伍艰难地沿着左侧湿滑的岩壁移动。身后的喊杀声和脚步声似乎被曲折的通道和逐渐增大的水声掩盖了一些,但谁也不敢放松。那支弩箭表明,追兵就在后面,而且距离并不远!
又拐过一个急弯,前方突然出现了微弱的光亮!不是火把,而是一种朦胧的、泛着青灰色的自然光!同时,那“轰隆隆”的水声变得震耳欲聋,冰冷的、带着大量水汽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到了!肯定到了!”褚阿大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手指颤抖地指着前方。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平坦出口!他们所在的这条狭窄通道,竟然尽头是一个巨大的、黑黢黢的“地下断崖”!断崖下方,是一条汹涌奔腾的地下暗河!河水在黑暗中呈现出墨黑色,翻滚着白色的泡沫,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而对岸,在朦胧的水汽和微光中,隐约可见,却遥不可及。
他们所站的通道出口,离下方汹涌的河面,至少有两三丈高。而且出口处极其狭窄陡峭,布满了湿滑的巨石。
唯一的生路,似乎在断崖的侧下方,那里紧贴着咆哮的水面,岩壁上有一个不起眼的,被水流常年冲刷形成的狭窄裂缝!那裂缝黑漆漆的,不断有水花溅进去,不知道有多深,更不知道通向何方!但那带着水汽的活风,正是从那个裂缝里猛烈地倒灌出来的。
“是水洞!是泄水的洞!”褚阿大趴在断崖边,伸头往下看了一眼,立刻头晕目眩地缩回来,脸色惨白地喊道,“这洞……这洞肯定通外面,水是活的!但……但这太高了,下面水太急,跳下去准撞死在石头上!”
怎么办?跳河是死路,爬下去?岩壁湿滑垂直,根本没有落脚点。回去?身后是步步紧逼的追兵!
绝境,又是绝境!
就在这时,小六子眼尖,指着断崖下方、靠近那水洞裂缝上方的一处岩壁喊道:“那!那儿有东西!好像是……铁链子?”
那一声有着不确定的、却又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呼喊,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顺着小六子颤抖的手指所指的方向,在昏暗的光线和水汽弥漫的空气中,众人眯起眼睛,竭力望去。
果然!在断崖侧下方,紧贴着那咆哮翻滚的墨黑色水洞裂缝上方约一人高的地方,从那湿漉漉、长着深色苔藓的陡峭岩体缝隙里,突兀地伸出了一截黑乎乎的东西!
那东西大部分隐匿在阴影和水花溅起的白沫之中,若隐若现。但仔细分辨,能看出那是一截铁链,一截极其老旧的铁链!
它远非寻常所见的规整链条,更像是一条被遗忘了无数岁月、早已与这阴冷环境融为一体的黑色巨蟒的残骸。链环粗得惊人,比成年男子的手腕细不了多少,透着一股原始的、笨重的力量感。
岁月和恶劣环境在它身上留下了无比深刻的烙印。通体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均匀的暗红色锈垢,如同凝结已久的层叠血痂。许多地方的锈层已经开裂剥落,露出底下更深的,已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黑色金属本体,像生了烂疮的皮肤。一些链环甚至因为常年承受不明方向的巨力而微微扭曲,不再保持规则的椭圆。
它从上方岩壁一道不起眼的、仿佛被巨斧劈开的石缝里硬生生地长出来,连接处的岩石有明显的凿刻和浇筑痕迹,这些早已被苔藓和钙化物覆盖了,显然是人力的造物,只是不知是哪个年代、为何目的而设。铁链并非笔直垂落,而是带着一个饱经风霜的弧度,向下延伸。
它的另一端,并未完全悬空,而是连接在了水洞裂缝上方那块唯一凸出的、桌面大小的岩石侧面的一个锈死的铁环上。那铁环同样巨大,深嵌在岩石里,几乎与之长成了一体。而这一切因为水汽弥漫和光线昏暗,也只能看个大概。
整条铁链都湿漉漉的,不断有水珠从锈蚀的缝隙里渗出后汇聚,然后一一滴落,融入下方奔腾的河水中。瀑布溅起的水雾更是无休止地拍打着它,让它每时每刻都笼罩在一层朦胧冰冷的水汽里,更添了几分滑腻,大有真的不牢靠的感觉。
它静静地悬挂在那里,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残酷和自身的脆弱。那沉重的、锈迹斑斑的模样,更像是一个阴险的陷阱,仿佛只要稍微施加一点重量,那看似粗壮的链环就会瞬间崩断,或者那深嵌岩体的根部就会彻底松脱,将依赖它的人无情地抛入下方那张咆哮的、黑色的巨口之中!
希望与死亡,就维系在这条看似强大,实则岌岌可危的古老铁链之上。它悬在那里,像一道沉默的考题,拷问着绝境中之人凭空的运气以及他们最后的勇气。
这铁链显然是很久以前矿上用来辅助运输的,早已废弃不用。
但这铁链距离他们站立的断崖边缘,还有一段“悬空的距离”!需要跳过去才能够到!而且谁也不知道这锈蚀了不知多少年的铁链,是否还能承受住一个人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