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阿大正试图用一根树枝支撑起疼痛的身体,嘴唇因干渴和恐惧而起皮颤抖。下一秒,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不是停顿,而是一种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被冰水浇透般的骤僵。他原本因疼痛而微佝的脊背,倏地挺直,像一根被强行拉紧的弓弦,每一块肌肉都贲张起来,透着极致的惊骇。
他的头猛地扭向西北方,脖颈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轻响。那双原本浑浊、带着怯懦和痛苦的眼睛,此刻骤然瞪大到极限,眼球剧烈凸出,血丝如同蛛网般瞬间爬满眼白,瞳孔因倒映出远方那片吞噬天地的恐怖景象而急剧收缩,里面只剩下纯粹的、目睹天灾降临时的骇然欲绝!
他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大,下巴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先是发出一连串极其短促、被极端恐惧掐断的“嗬……嗬……”气音,像离水的鱼在疯狂挣命。
紧接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猛地冲开他紧缩的喉管——
“糟了!是‘黄龙过境’!”
那声音嘶哑得完全不似人声,尖利到几乎破音,又因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变调,像一根生了锈、被巨力强行掰弯又猛然弹开的铁片,以一种凄厉到极致的姿态,悍然撕破了山林间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声音发出的瞬间,他的身体也跟着剧烈地一颤,仿佛被自己这声尖叫抽空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无形的恐惧狠狠推了一把。他根本顾不上那肿痛的脚踝,猛地就要挣扎着站起来,却因剧痛和慌乱,一个趔趄差点直接扑倒在地。
他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用那只没受伤的脚和手中的树枝疯狂地戳地,试图稳住身体,同时另一只手指着那滚滚而来的黄色巨墙,声音带着哭腔和最后的绝望,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最后的警告:
“快!找地方躲!贴地!”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某种源自骨髓深处的,近乎绝望的惊惧,那是一种面对人力无法抗衡的天灾时最原始的恐慌,甚至远远超过了之前被疤脸刘追杀时的恐惧!他那张本就因伤痛和疲惫而扭曲的脸,此刻更是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惨白,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西北方那堵越来越近、如同亿万吨黄沙组成的“死亡之墙”!
“黄龙过境”,这四个字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诅咒,让听到的人心头猛地一沉。
他自己已率先做出了反应,那是一种抛弃了所有体面、尊严和思考的、动物般的逃生反应。他猛地抛弃了作为支撑的树枝,身体如同被砍断的木头般,不管不顾地朝着地面扑倒下去,试图最大限度地减少受风面积,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里去!动作狼狈仓促到了极点,却透着一股面对天地伟力时最原始、最强烈的恐惧。
根本不需要他再喊第二遍!就在他话音尚未完全落下的刹那。
“呜……嗷……!”
一种绝非人间应有的,如同万千怨魂同时尖啸的恐怖声响,猛地从西北方向碾压:而来!那不再是低沉的轰鸣,而是狂暴到极致的,撕裂一切的风的咆哮!
紧接着,那堵原本还在天边翻滚的黄云之墙,瞬时加速,如同崩塌的山岳,又如同决堤的汪洋,以一种压榨天地的恐怖气势,轰然拍击而至!
光,首先被吞噬。那片恍惚中的昏黄玻璃罩子瞬间被击碎,整个世界猛地陷入了彻底的昏黑。不是夜晚的黑,而是一种浑浊的,翻滚的,充满了砂石的暗黄,能见度在呼吸之间骤降至不足一臂,甚至连身边同伴的身影都变得模糊扭曲,如同鬼魅。
风,不再是风,而是化作了实体的狂暴冲击!那不再是吹拂,而是砸,是撞,是撕扯!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力从侧面狠狠撞来,裹挟着令人难以想象的重量。人站在地上,就如同暴怒海洋中的一叶扁舟,脚下根本无法扎根,瞬间就被吹得东倒西歪!
那不是普通的扬尘,而是由亿万颗砂砾和尖锐碎石组成的,高速喷射的洪流!它们被狂风加速到可怕的速度,如同无穷无尽的冰冷子弹,劈头盖脸地攒射而来!
“啪啪啪啪……”
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击打声响起,覆盖了一切!砂石凶狠地抽打在裸露的皮肤上,瞬间就是一片火辣辣的刺痛,仿佛被无数烧红的细针反复穿刺!衣服根本起不到多少防护作用,很快就被打得千疮百孔!
温度也在急剧变化。前一刻还只是冰冷,此刻风沙带来的却是一种诡异的,摩擦生热般的滚烫,打在脸上竟然觉得灼人。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头恐怖的黄龙嚼碎,吞噬,然后疯狂地搅拌。耳边除了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和沙石狂暴的击打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声响。视线所及,只有翻滚沸腾的,令人绝望的昏黄。身体承受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巨力撕扯和无数砂石的鞭挞。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锉刀!
天与地的界限消失了。只剩下最原始的、面对天地伟力的渺小与恐惧!这沙暴,远比任何追兵都要可怕,它不分敌我,不论善恶,只是纯粹地、暴虐地毁灭途经的一切!
一股毫无征兆的、爆炸般的侧向狂风猛地砸来!小六子甚至来不及惊呼,瘦小的身体就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正面击中,瞬间离地掀飞!
那力量完全无法抗拒,他像个轻飘飘的草偶般被抛离地面,整个世界在天旋地转中化作一片昏黄的混沌。失控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他!
就在他即将被狂风彻底裹挟、卷向未知深渊的刹那,一只铁钳般的手猛地从侧后方探出,精准而狠戾地一把攥紧了他胡乱挥舞的手臂!
是厉晚!
巨大的拉力从小臂传来,硬生生止住了他倒飞的势头,却也带着两人一同失去平衡,踉跄着、不受控制地向后猛退,旋即重重撞在身后一棵粗壮的老树树干上!
“砰”!一声闷响,混杂着骨骼与硬木撞击的动静。树叶簌簌震落,瞬间被风沙吞没。厉晚的后背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力,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小六子则被这股力量狠狠掼在厉晚与树干之间,撞得他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但那条被死死攥住的手臂,却成了连接这疯狂世界的唯一救命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