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的毒计并未因霍煦庭的冷静应对而停止,反而如同毒蛇潜行,变得更加阴狠诡谲。就在军械霉变风波尚未平息的当口,又一桩骇人听闻的事件,如同炸雷般劈中了本已人心惶惶的军营。
清晨点名时分,负责西侧营区的一名队正连滚带爬地冲到了中军帐前,面无人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报——报监军!世子!出……出大事了!丁字七营的三名弟兄……昨夜……昨夜突然暴毙了!”
帐内正在商议核查章程的霍煦庭和杜衡皆是脸色一变。霍煦庭猛地站起身:“暴毙?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啊!”队正几乎要哭出来,“昨夜还好好的,今早叫岗时发现人已经硬了……脸色……脸色青黑,嘴唇发紫,像是……像是中了剧毒!”
霍煦庭与杜衡立刻带人赶赴出事的营帐。帐外围满了惊疑不定的士兵,人人脸上都带着恐惧。掀开帐帘,一股淡淡的、甜腻中带着杏仁味的怪异气息扑面而来。三名戍卒直挺挺地躺在通铺上,面目狰狞扭曲,眼珠暴突,指甲缝里都透着骇人的青黑色,死状极其可怖。经验丰富的老仵作查看后,确认是中了某种罕见的混合剧毒。
“查!彻查!他们昨夜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接触了什么人?!”霍煦庭厉声下令,心头笼罩着不祥的预感。
然而,更致命的打击接踵而至。负责搜查营帐的士兵,在一片混乱中,突然从其中一名死去戍卒的枕席之下,摸出了一封被小心藏匿的信函!
那士兵下意识地将其呈给了离得最近的监军杜衡。
杜衡接过信,展开只看了一眼,脸色骤然变得“震惊”无比,随即转为“震怒”,他猛地将信纸抖开,展示给周围众人,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这……这!尔等看清楚了!这是……这是与西戎灼曌往来的密信!上面盖着灼曌王庭的狼头暗印!还有这落款——这笔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信纸上。上面的字迹挺拔锐利,带着一股特有的风骨,竟与厉晚平日批阅文书的手书几乎一模一样!信中内容更是恶毒,竟是“厉晚”向灼曌方面透露边境布防,并索要酬劳的“罪证”!
“是厉将军的笔迹!” “怎么可能?!” “将军她……通敌?”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惊疑、恐惧、愤怒、难以置信的情绪交织蔓延,流言如同野火般瞬间烧遍了全军。
“肃静!”霍煦庭爆喝一声,压下骚动,他劈手从杜衡手中夺过那封信,目光扫过那足以以假乱真的字迹和灼曌印记,心彻底沉了下去。这一计,太毒了!不仅杀人,还要诛心,要将厉晚彻底钉死在叛国的耻辱柱上!
杜衡痛心疾首,声音高昂,确保周围每一个士兵都能听到:“铁证如山!厉晚不仅治军无方,懈怠军机,竟还敢通敌叛国!残害我戍边将士性命!此等国贼,天理难容!霍世子,你还有何话可说?!难道还要包庇此等奸佞吗?!”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名隶属于杜衡麾下的校尉忽然振臂高呼,声音充满“悲愤”:“为国除奸!诛杀厉晚!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他这一喊,顿时点燃了部分被恐惧和愤怒冲昏头脑的士兵的情绪,尤其是一些与那三名戍卒相熟的同营兵士,跟着骚动起来,眼看就要酿成哗变!
形势千钧一发!
霍煦庭眼中寒光暴涨。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释和拖延都是徒劳,只会让局势更加失控。必须用最果断、最血腥的手段,立刻掐断这导火索!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在清晨的寒光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呵斥,身形如同猎豹般猛地蹿出!
那名还在煽动叫嚣的校尉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凌厉无比的杀气扑面而来!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脖颈一凉!
剑光闪过!
一颗硕大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冲天而起!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无头的脖颈腔子里狂喷而出,溅射在周围士兵惊骇的脸上、衣甲上!
那具无头的尸体兀自立了片刻,才砰然倒地。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所有骚动、叫嚣、哭泣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辕门前那持剑而立、面色冰寒如霜的霍煦庭,看着他剑尖上缓缓滴落的鲜血,看着地上那具还在抽搐的尸体和滚落一旁、面目狰狞的头颅。
血腥气浓郁得令人作呕。
霍煦庭缓缓抬起滴血的剑锋,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全场每一个惊魂未定的士兵,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铁血般的杀伐之气,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惑乱军心,煽动哗变者,斩立决!”
“通敌叛国之案,尚未经有司详查,谁敢再妄议一句,以同罪论处!”
“全军听令!各归本位!擅离营地、聚众喧哗者,军法从事!”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风掠过营旗的猎猎声响,以及那浓郁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士兵们被他雷霆万钧的手段和那冰冷的杀气彻底震慑住了,纷纷低下头,不敢再与他对视,更不敢再有丝毫异动。
杜衡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没想到霍煦庭如此狠绝,竟直接当众斩杀他的人!但他此刻也被那血腥场面和霍煦庭的气势所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霍煦庭不再看他,收剑入鞘,对身旁的心腹亲兵冷声道:“清理现场。将三名戍卒遗体妥善收殓,待查明死因。涉案营帐封锁,一应物品严加看管。”说完,转身大步走向中军帐,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满地狼藉。
这一剑,暂时用血腥压下了即将爆发的营啸,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军心。
但霍煦庭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杜衡的毒牙已经亮出,绝不会收回。
回到帐中,他立刻秘密召来了玄甲卫的队长。这些来自京城国公府、绝对忠诚悍勇的亲卫,早已按照先前与厉晚的谋划,悄然更换了普通士卒的衣甲。
“从现在起,眼睛给我睁到最大,耳朵给我竖到最尖。”霍煦庭的声音低沉而冷冽,“盯死所有与杜衡过从甚密之人,尤其是他的亲兵、幕僚,以及军中所有品级以上的军官。他们见了谁,说了什么,传递了什么东西,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句暗语,我都要知道!”
“分成三班,十二时辰不停。重点监控军营各出入口、马厩、信鸽房、还有所有可能传递消息的死角。任何异常,立刻报我!”
“记住,绝对隐蔽,决不能打草惊蛇。”
玄甲卫队长抱拳领命,眼神锐利如鹰隼:“世子放心,属下明白!便是只苍蝇从他们身边飞过,属下也分出公母来!”
无声的监控大网,悄然撒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日,军营表面似乎恢复了平静,但在看不见的暗处,无数双眼睛在默默注视着。霍煦庭坐镇中军帐,处理着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军务,应对着杜衡时不时的发难和“关切”,同时,一份份极其隐秘的情报,通过不同的渠道,汇聚到他的手中。
“丑时三刻,杜衡幕僚刘先生独自前往西营马厩,似乎遗落一物,被一名马夫拾取,经查,马夫之弟在杜衡亲兵队。” “巳时,军需官副手与杜衡亲兵队长在茅厕偶遇,交谈约十息,内容不详。” “申时,有自称皮货商之人求见杜衡,帐内密谈半个时辰,此人入营时路引有疑点……” “戌时,杜衡心腹管事悄悄焚烧了一些纸张……”
这些信息琐碎、隐蔽,看似毫无关联,却像一块块拼图,在霍煦庭的脑中慢慢勾勒出杜衡一党暗中活动的轨迹。
夜深人静时,霍煦庭会避开所有耳目,悄然来到厉晚静养的偏帐,隔着屏风,低声将这些情报一一汇总禀报。
“杜衡已在暗中串联,企图坐实你的罪名,并架空于我。”霍煦庭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清晰,“他在等,等京中的‘巡边督军’,也在等一个彻底发难的机会。”
帐内,厉晚的声音平静传来,听不出丝毫病弱:“让他等。让他动。他动得越多,破绽才会露得越多。我们需要的,正是时间和他自己递过来的刀。”
一明一暗,一静一动。风暴中心的两人,在这看似绝境的困局中,凭借着绝对的信任和默契,布下了一张反制的网,等待着猎物自己撞上来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