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深处,空气中弥漫的硫磺、铁锈与血腥的混合气味却愈发浓重粘稠,几乎令人窒息。四人屏息凝神,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试图在弥漫的青白色烟尘中辨明方向,寻找撤离的路径。
褚阿大凭借老到的经验,强忍着对刚才所见邪异景象的恐惧,侧耳倾听着空气流动的细微声响,试图找到通往旧矿道的出口。赵猛则将伤腿勉强支地,钢刀半出鞘,警惕地注视着烟尘中任何可能出现的异动。小六子紧张地攥着厉晚的衣角,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地上摸索,似乎想抓住什么依靠。
厉晚的目光则锐利如鹰,扫视着混乱的现场。她的视线掠过那些被匆忙丢弃的工具、熄灭的炉子,最终定格在洞窟顶部——几块悬吊着的、未经熔炼的原始玄铁矿石。这些矿石此刻正发出一种极其低沉、却震得人牙酸耳麻的“嗡……”鸣声,并且开始无风自动,缓缓地、违反常理地自行旋转起来!
“咔哒。”小六子不小心踢到了地上半截被遗弃的铁镐,声响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矿洞中显得格外刺耳,撞出几重模糊的回音。
几乎就在同时……
那几块旋转的玄铁矿石表面,开始簌簌剥落细密的铁屑。这些铁屑并非随意散落,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飘向地面低洼处的积水潭。铁屑落入浑浊的积水中,竟如同活物般游动起来,眨眼间便拼凑出半个扭曲、从未见过的蝌蚪状符文,在积水中泛着幽蓝的微光!
“邪门了……”褚阿大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发颤,“这矿……这矿是活的?!”
更令人心悸的是,随着玄铁的异动,岩壁缝隙中开始渗出一股股湿冷的腥风,带着生铁被强酸腐蚀般的涩味,正是他们之前在沙暴中、以及刚才邪甲上都曾隐约捕捉到的气味!
厉晚迅速蹲下,指尖捻起一点飘落的铁屑碎末,那碎末在昏暗的光线下,果然泛着一种熟悉的、极其细微的幽蓝光泽,与她之前在军粮沙袋中发现的那种云母矿碎末如出一辙!
小六子突然猛地拽了一下厉晚的袖口。少年脸色苍白,手指蘸着地上混合了铁屑的泥水,急速在旁边一块稍干的岩壁上画下三个简笔人影,箭头直指洞窟上方一处被铁栅封死的废弃通风口!
厉晚瞬间抬头,只见那几块自行旋转的玄铁矿石,其转动的轨迹竟巧妙地将洞窟内残存的光线,或许是某些尚未完全熄灭的余烬,或是邪甲残留的微光,通过不断地折射,聚焦投射向那处通风口的铁栅!光影在铁栅上形成跳跃的光斑,仿佛某种信号。
“铛……”
一声铁器重重砸地的巨响猛地从他们来时方向的矿道深处传来!紧接着,跳动的火光(显然是火把)将三个拖曳着沉重铁锤的身影投映在转弯处的岩壁上……那影子被扭曲拉长,头颅硕大如斗,脖颈却异常纤细如蛇,显得怪异而惊悚!沉重的、夹杂着赤奴语的咆哮声随之逼近!
“不好!他们从后面包过来了!”赵猛低吼一声,强撑着就要起身迎敌。
,“别硬拼!”厉晚当机立断,“找路!褚老哥,通风口!”
褚阿大一个激灵,立刻扑到通风口下方,手脚并用试图撬动那生锈的铁栅。“锈死了!卡得死紧!”
小六子则像泥鳅一样钻到下面,用随身的小刀拼命刮削锈蚀的合页处。
厉晚反手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看也不看便运力撒向传来脚步声和火光的矿道深处!铜钱叮叮当当地滚落、碰撞,在寂静的矿洞中制造出巨大的噪音,瞬间吸引了追兵的注意力。
“汉狗!在那边!”愤怒的咆哮和铁锤破风声立刻转向,重重砸在铜钱响起的方向,碎石飞溅!
趁此间隙,赵猛单腿发力,猛地用肩背撞向那松动的铁栅!“哐当”一声巨响,锈蚀的铁栅终于被他蛮力撞开一个缺口!
“快上!”厉晚低喝。
小六子第一个敏捷地钻了进去。褚阿大紧随其后。厉晚一把架起行动不便的赵猛,奋力将他推向上方的洞口。
就在这时,矿道深处追来的赤奴匠人已经逼近,火光映出他们狰狞的面孔和手中滴血的沉重铁锤!
厉晚最后一个抓住垂下的草绳,是小六子从上面放下的,正要借力上跃,矿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的“轧轧”声!
洞窟内,那低沉震耳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充满恶意,仿佛无数根冰冷的钢针钻刺着耳膜。悬吊在矿洞顶部的几块硕大玄铁矿石,原本只是缓慢地、违反常理地自行旋转,此刻却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抽打的陀螺,猛地开始疯狂加速!
它们旋转的速度快得超出了肉眼所能捕捉的极限,那旋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和血腥气,形成一小股一小股污浊的涡流。
最令人骇然的景象发生了,那些原本只是簌簌剥落的细密铁屑,不再受重力束缚般飘落,而是被那疯狂旋转的本体猛地甩脱、抛洒出来!
如同蓄势已久的弩机骤然击发,又像是暴雨来临前乌云最终承受不住重量倾泻而下的雨幕!无数细碎、尖锐、边缘在高速中变得锋利的玄铁碎屑,凝聚成一股股肉眼可见的、闪烁着死亡幽光的黑色激流,伴随着刺耳的、密集的破空尖啸声,朝着刚刚冲入矿道转弯处、尚且来不及反应的几名赤奴匠人,铺天盖地地猛泼过去!
那景象,绝非自然!仿佛那几块玄铁矿石在这一刻变成了拥有恶毒意志的活物,将它们积攒了千万年的阴冷与锋利,化作一场金属的暴风雨,尽情倾泻向生灵!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赤奴匠人,只来得及将手中的铁锤下意识地挡在身前。
“噗噗噗噗噗——!”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沉闷又锋利的入肉声骤然响起,取代了短暂的破空尖啸。
那匠人手中的铁锤根本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防护。那些激射而来的铁屑,蕴含着可怕的速度和力量,轻易地穿透了他破烂的皮裙,嵌入他裸露的、汗津津的皮肤,撕裂肌肉,甚至直接洞穿了他的手臂、胸膛、腹部!
他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完全发出,身体就像是被无数无形的力量同时狠狠撞击,剧烈地颤抖起来。整个人瞬间被打得千疮百孔,鲜血如同无数细小的喷泉,从他身体正面猛然爆发出来,将他染成一个可怖的血人!他踉跄着向后倒退,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痛苦,最终重重仰面倒地,溅起一片混着血水的泥泞。
他身后的同伴同样未能幸免。铁屑的狂潮无差别地覆盖了他们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有人试图举起手臂格挡,结果手臂瞬间被射成了筛子,白骨茬子都露了出来。有人想转身逃跑,却被更多的铁屑从背后击中,后背上炸开一团团血雾,扑倒在地,手脚还在无助地抽搐。
“嗬……嗬……”
凄厉短促的惨叫声、喉咙被击穿后的漏气声、身体被洞穿的闷响……瞬间在矿道中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乐章。
鲜血四处泼洒,染红了凹凸不平的地面,溅满了旁边冰冷的岩壁,甚至有一些细小的血珠被气流带动,飞溅到了厉晚他们藏身的岩石裂隙附近。
那些夺命的铁屑在完成第一波杀戮后,势头稍减,但依旧如同拥有生命般,在那片区域盘旋、飞舞了一段时间,才簌簌落下,与地面的鲜血、尸体混合在一起,发出细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仅仅是一次呼吸的时间,冲进来的三四名赤奴匠人已然全部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知。矿道内弥漫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新鲜血腥气,与之前那股硫磺铁锈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更加诡异恐怖的气息。
厉晚借力跃入通风口的刹那,最后向下瞥了一眼。
只见下方矿道已是一片狼藉,血泊之中,那些沾染了鲜血的铁屑竟再次开始游动、聚拢,在水中拼凑出一个更加完整、更加邪异狰狞的图案,那是一个龇牙咆哮的狼头符纹!
冰冷的黑暗瞬间吞没了四人。通风管道狭窄而陡峭,充满了陈年的灰尘和窒息感。但身后矿道中传来的惨叫声、机括声以及那血光中凝聚的狼头符,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每个人的脑海里。
这废弃的矿洞,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得多。它不仅藏着人为的罪恶,似乎还蕴含着某种古老而邪门的力量。杜衡勾结敌国铸造邪甲的阴谋,似乎只是揭开了更大谜团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