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深处的死寂被一声更加宏大的、来自地底深处的咆哮打破!并非人声,而是那条西流的暗河突然发了狂!
原本只是湍急西去的漆黑河水,毫无征兆地猛烈上涨,浑浊的浪头裹挟着河底沉淀的黑沙和细碎的玄铁颗粒,如同一条挣脱束缚的黑龙,轰然漫过低矮的河岸,朝着洞窟内猛扑进来!
“哗——!”
冰冷的、污浊的河水瞬间冲垮了岸边堆放的零星矿渣,狠狠撞击在尚未完全冷却的熔炉基座上。那巨大的炉体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剧烈摇晃起来,炉膛内暗红的余烬遇水爆发出巨大的“嗤嗤”声,浓密的白色蒸汽混合着黑烟冲天而起,顿时将整个洞窟变得更加混沌不堪。
“河!暗河涨水了!” “炉子!快稳住炉子!”
赤奴匠人们原本就因同伴被残忍处决而处于惊惶之中,此刻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自然之威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片惊恐的喊叫,本能地四散躲避涌来的河水,或是徒劳地试图去稳固那摇摇欲坠的熔炉。短暂的秩序彻底崩溃,场面陷入一片混乱。
候二荃也被这骤变惊得一愣,刺向那名传递消息匠人的刀锋下意识地顿了一顿。
就是现在!
厉晚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任何犹豫,低喝一声:“走!”
她一把拉起身边因震惊而呆住的小六子,同时朝赵猛和褚阿大吼道:“跟着水退的方向!快!”
四人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藏身的岩石裂隙后冲出,利用这短暂的、由混乱制造的盲区,朝着与暗河主流逆向、但地势稍高的另一条狭窄矿道疾奔而去!那是褚阿大之前隐约指出可能通往旧出口的方向。
然而,候二荃的反应极快。厉晚他们冲出的动静虽然被混乱掩盖了大半,但他眼角的余光还是捕捉到了那几道迅捷的黑影。
“奸细!有奸细混进来了!”他猛地甩开那名待宰的匠人,任由其瘫软在地,尖利刺耳的咆哮声瞬间压过了水声和喧哗,“拦住他们!格杀勿论!”
数名原本在维持秩序、看守匠人的护卫立刻反应过来,拔出兵刃,点燃早已准备好的火把,怒吼着追了上来。跳跃的火光将他们狰狞的面孔映照得如同厉鬼,脚步声在矿道中急促回响。
“这边!”褚阿大对矿洞结构到底熟悉一些,在一片混乱中指出一个岔路口,“左边!左边可能通旧通风口!”
四人冲入岔路,但身后的追兵紧咬不放,火把的光亮和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条岔路更加狭窄崎岖,地上满是碎石积水泥泞,赵猛的伤腿让他速度大减,眼看就要被追上!
小六子突然停下脚步,年轻的脸庞上闪过一抹决绝。“将军你们先走!”他猛地将厉晚向前一推,自己则转身,狠狠一脚踹向岔路口岩壁上挂着的一盏早已废弃、但里面似乎还有残油的旧矿灯!
矿灯哐当一声砸落在地,玻璃罩碎裂,里面黑乎乎的残油立刻流淌出来,恰好泼洒在旁边一堆不知堆积了多久、浸满了油污的破烂油布和朽木上!
紧接着,小六子从怀中掏出那支几乎是他唯一宝贝的火折子,猛地吹亮,毫不犹豫地扔向了那摊油污!
“轰!”
火焰瞬间爆起,如同饥饿的野兽,迅速吞噬了油布和朽木,蹿起一人多高的火墙!浓密的、带着刺鼻油味的黑烟立刻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狭窄的矿道,完美地阻隔了追兵的视线和道路。
“咳咳!妈的!放火!” “绕路!快从另一边包过去!”
身后传来追兵气急败坏的怒吼和剧烈的咳嗽声。
厉晚回头,只看到小六子被火光和浓烟模糊的、毅然决然的背影,以及他最后喊出的一句话:“将军快走!我能躲起来!”
心如刀绞,但此刻任何犹豫都可能导致全军覆没。厉晚死死咬住牙关,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最终狠下心肠,架起几乎无法独自行走的赵猛,在褚阿大的引领下,继续向着矿道深处亡命奔逃。
身后的喊杀声和火光被弯道和浓烟逐渐隔绝,但新的问题迫在眉睫——前方的矿道竟然开始逐渐向下倾斜,并且再次出现了水流声!而且空气中的腥味和硫磺味也越发浓重。
“不好……这路……好像是通往暗河下游的支流……”褚阿大气喘吁吁,脸色发白。
话音未落,脚下猛地一空!这段矿道竟因暗河暴涨的冲击和年久失修,发生了坍塌!三人惊呼一声,身不由己地顺着塌陷的土石泥沙向下滑落!
“噗通!” “噗通!” “噗通!”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将三人吞没!
厉晚在入水的刹那屏住呼吸,奋力挣扎出水面,发现他们正被一股强大的水流裹挟着向前冲去。这里果然是暗河的一条支流,水流异常湍急,方向依旧是向西!褚阿大和赵猛也在不远处冒出头,拼命挣扎着。
回头望去,坍塌的矿道口已经被水和泥沙堵死,追兵暂时是跟不过来了,但他们也彻底失去了退路。
“顺流!节省体力!”厉晚朝两人喊道。此刻别无选择,只能依靠这诡异的西流暗河,寻找一线生机。
河水冰冷刺骨,带着强大的吸力,仿佛真有生命般拖拽着他们向西而去。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偶尔掠过的一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苔藓,提供一点可怜的照明。不知在黑暗中漂流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并且水流似乎也变得平缓了一些。
厉晚奋力向光亮处游去,终于挣扎着爬上了一处相对干燥的岩石河岸。她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河水,感觉浑身冰冷,体力几乎耗尽。她回头望去,只见褚阿大也拖着几乎昏迷的赵猛,艰难地爬上了岸。
暂时安全了。
厉晚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着气,试图整理湿透的衣物和装备。就在这时,她的小臂内侧突然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感,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硌了一下。
她疑惑地卷起湿透的袖口。借着远处洞口透来的微光,她看清了——几片比米粒还要细小的、边缘锐利的玄铁碎屑,不知何时竟深深地嵌进了她手臂的皮肤里!或许是之前矿洞坍塌时溅入,或许是在暗河中漂流时被水流冲击按入。
这些碎屑嵌入之深,周围已经出现了一圈细小的、泛着诡异紫红色的血点,微微凸起,触之坚硬。那颜色和形态,竟与她之前在烬血骑甲甲叶缝隙间看到的、那些层层叠叠凝结的黑紫色血痂,如出一辙!
一股寒意,比暗河之水更加冰冷,瞬间沿着她的脊椎窜了上来。
这邪门的矿洞,这诡异的西流暗河,还有那以人血魂魄为食的邪甲……它们的力量,似乎正通过这细微的伤口,试图侵蚀进来。
她猛地用力,用指甲抠挖着那几片碎屑,想要将它们剔除出去。然而,那碎屑仿佛已经与皮肉生长在了一起,稍微触碰便带来钻心的疼痛,并且那紫红色的血点似乎有微微扩大的趋势。
厉晚盯着手臂上那几点不祥的印记,脸色变得无比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