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薄雾如纱般笼罩着营地。厉晚站在将帐前,望着远处渐渐明晰的山峦轮廓,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连日征战带来的疲惫尚未完全消散,但一种新的力量正在军营中悄然生长,那不是胜利初期的狂喜,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坚韧的东西。
厉晚听见身后传来规律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霍煦庭。他总能在黎明前准时出现,如同军营中那座最精准的滴漏。
“将军。”霍煦庭的声音比往日更加沉稳,却掩不住底下奔涌的激流。
厉晚转身,目光掠过霍煦庭被晨光勾勒的侧脸。“巡视过了?”
“是。”霍煦庭的眼中闪着光,“全军上下,从炊事兵到前锋营,手和心都热得发烫。”
厉晚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昨夜我路过三营,看见几个小兵在月光下磨刀。”霍煦庭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动容,“不是值勤时分,也没人督促。其中一个叫石二苟的新兵,一边磨刀一边对同伴说:‘我这刀要磨得快快的,下次冲锋至少砍五个。’”
厉晚的嘴角几不可见地牵动了一下。他记得那个石二苟,三个月前还是个连握刀都会发抖的农家少年。
“这还不是个例。”霍煦庭继续说道,“炊事班的王胖子,您知道的,那个总抱怨粮草不够的老兵,今早居然主动将新到的牛肉全部分给了前锋营。他说:‘咱们拿锅铲的,也得让拿刀的兄弟们吃饱喝足,多砍几个敌人。’”
厉晚的目光越过霍煦庭,投向已经开始苏醒的营地。士兵们正在晨光中操练,刀剑相击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不再是胜利初期的杂乱喧嚣。
“去营里走走。”厉晚突然说道。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逐渐热闹起来的营地。所到之处,士兵们纷纷行礼,眼神中不再有从前的畏惧或疏离,而是充满了一种坚定的信任。
在训练场边,厉晚停下脚步。一队士兵正在练习突刺,动作整齐划一,每个人的眼神都专注而锐利。教官站在场边,几乎不需要多做指导。
“现在他们讨论的不是能不能赢,”霍煦庭在厉晚身边低声道,“而是下次出击能砍几个。”
厉晚注意到一个年轻的士兵正低头数着自己刀柄上刻下的痕迹,每道痕迹代表一个杀敌数。那士兵发现将军在看自己,不但没有慌张,反而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多少个了?”厉晚难得地主动开口问道。
士兵挺直腰板:“回将军,十一个!下次出战,定要凑满二十之数!”
厉晚轻轻点头,没有说话,但目光中的认可让那士兵激动得脸颊发红。
继续前行,他们来到马厩附近。几个骑兵正在喂马、刷马,动作轻柔而专注。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兵一边给自己的坐骑梳理鬃毛,一边低声对马儿说话:“老伙计,下次冲锋可得跑得快些,让我多砍几个敌人的脑袋......”
霍煦庭看向厉晚:“将军,看到了吗?士气可用,火候已足。将士们就等您一声令下,扑向敌营了。”
厉晚的目光扫过整个营地。他看到士兵们磨刀擦枪时专注的神情,听到他们讨论战术时自信的语气,感受到那种不再需要鼓动而自发形成的求战欲望。这种士气不是浮于表面的狂热,而是沉淀在每个人心底的坚定信念。
“粮草如何?”厉晚突然问道。
“全部到位,足以支撑半月激战。”霍煦庭立即回应,“箭矢补充完毕,刀枪修理妥当,伤兵大多已恢复战力。”
厉晚点点头,目光最终落在远处敌营的方向。“传令各营统领,午后来将帐议事。”
“是!”霍煦庭的声音中压抑着激动。
午后,将帐内,各营统领齐聚。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面露疑虑,每个人眼中都是同样的坚定和期待。
厉晚站着,目光扫过每一位将领。“时机到了。”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帐内气氛顿时一紧,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厉晚身上。
“敌军连败三阵,士气低迷,援军尚未到达。”厉晚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而我军——”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士气如虹,求战心切。”
几位统领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腰板。
“三日后,黎明时分,全军出击。”厉晚的声音不高,却如重锤般敲在每个人心上,“这一战,不仅要胜,要全胜。不仅要击溃,要全歼。”
命令传下,帐中无人惊讶,无人质疑,只有一种早已准备好的沉稳。
命令很快传遍全军。出乎意料的是,得知即将总攻的消息后,军营中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喧哗躁动,反而更加沉静有序。士兵们检查装备更加仔细,训练更加专注,甚至连吃饭睡觉都仿佛在为某个重要时刻做准备。
决战前夜,厉晚再次巡视营地。月光如水,洒在连绵的营帐上。他没有带随从,独自一人走在营区间。
在一处营火旁,几个老兵围坐在一起,不声不响地擦拭着武器。刀剑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布帛擦过金属的声音沙沙作响。
在另一处,几个年轻士兵盘腿而坐,闭目养神,呼吸平稳悠长,仿佛明日不是赴死之战,而是期待已久的盛会。
厉晚走到训练场边,看见霍煦庭独自一人站在空场中央,仰头望着满天星斗。
“还不休息?”厉晚出声问道。
霍煦庭转身,眼中毫无睡意:“将军不也没休息。”
二人并肩而立,望着星空下静谧的营地。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士气。”霍煦庭轻声道,“不是靠赏银鼓舞出来的,不是靠严刑威慑出来的,而是从每个人心底生长出来的。”
厉晚沉默片刻,缓缓道:“因为他们不再为生存而战,而为胜利而战。不再为服从而战,为信念而战。”
霍煦庭转头看向厉晚:“这一切,都是将军您带来的。”
厉晚摇头:“不,这是每一个选择相信的士兵共同创造的。我只是......指出了方向。”
远处传来隐约的歌声,低沉而雄壮,是军中流传已久的战歌。一开始只是一个声音,很快加入第二个、第三个,最后汇成一片低沉的合唱。
没有激昂高亢,没有嘶声力竭,只有一种深沉而坚定的力量,在夜空下缓缓流淌。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军营中却已悄然苏醒。士兵们无声地整装,无声地列队,无声地吞咽着战前的餐食。金属碰撞的声音被压到最低,脚步声轻捷而稳健。
厉晚披挂整齐,走出将帐。霍煦庭早已等候在外,甲胄在身,英气逼人。
“全军准备完毕,只待将军号令。”霍煦庭的声音平静无波,眼中却燃着火焰。
东方天际渐渐泛白,第一缕曙光划破黑暗。
厉晚翻身上马,目光扫过整齐列队的将士。无数双眼睛在晨光中注视着他,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坚定的期待。
没有冗长的动员,没有激昂的呼喊。厉晚拔出长剑,剑尖直指敌方营地的方向。
如同绷紧的弓弦突然释放,全军无声而动。脚步踏破黎明时分的寂静,铠甲反射出初升朝阳的光芒。
军队如一道钢铁洪流,沉默而坚定地涌向敌营。那种沉默比任何呐喊都更有力量,那种坚定比任何狂热都更加可怕。
士气如虹,化作了无声的行动,化作了坚定的步伐,化作了目光中不可动摇的信念。
厉晚一马当先,感受着身后那股磅礴的力量。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今日之后,这片土地上的故事将被改写。
而这一切,始于每一个普通士兵心中那份不再需要言说的勇气与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