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在定远城的日子渐长,曜戈正爽的经商之道日渐熟练,汉话水平也在稳步提升,但这个过程里闹出的笑话却丝毫不见少。
这日清晨,汉话先生开始教他书写自己的名字。先生在宣纸上工整地写下“曜戈正爽”四个字,笔画繁复,结构严谨。少年盯着看了半晌,眉头越皱越紧。
“这笔画也太多了。”他嘟囔着,自顾自地提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下“耀哥正爽”,还得意地问旁边的师爷:“这样写是不是更‘正爽’?”
师爷盯着那四个歪歪扭扭的字,痛苦地捂住眼睛:“少君啊,您要是再这么简化,不如干脆改名叫‘亮哥真爽’得了!”
没想到这句玩笑话竟不胫而走。从此定远城的街巷间,常常能听到这样的招呼声:“‘亮哥真爽’又来买‘一条豆腐’啦!”
某日,一位路过的老秀才客气地问他:“公子是哪里人?”
曜戈正爽把“哪里”听成了“我砸”,当即撸起袖子,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不砸人!我砸秤砣!”见对方愣在原地,他以为自己答得漂亮,又得意地补充:“只砸坏一个,还在修。”
老秀才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在书房里,书童请他磨墨。少年双手齐上,在墨锭表面来回轻抚,一脸认真地问:“它怎么还不热?”
书童无奈地捂住眼睛:“少君,是要加水转圈‘磨’,不是‘摸’!”
曜戈正爽恍然大悟:“早说啊!我还以为这墨娇气,得先哄热了才行。”
霍煦庭某日教导他:“在长辈面前不可失礼。”
少年认真点头,转身就把行囊背在胸前,得意地说:“我把背放到前面,就没有‘背’了!”
霍煦庭哭笑不得:“是长‘辈’,不是前‘背’!”
“前面后面都是辈!”曜戈正爽理直气壮地回应。
一个雨天,霍煦庭借给他一把油纸伞,特意提醒:“‘伞’字有个‘散’的谐音,还伞要当天,寓意才好。”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头,举着打开的伞冲进雨里大喊:“那我一辈子不散!”
谁知话音刚落,一阵狂风吹来,伞面瞬间翻了个面。他抱着这把“翻盖马”奔回来,全身滴着水,委屈地说:“散不散先放一边,伞先翻面了!”
进城时,守门兵卒高声喊道:“嗬,下马威!”
曜戈正爽立刻翻身下马,对着马屁股重重拍了一掌,大喝一声:“威……”
那匹汗血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惊得浑身一颤,修长的脖颈猛地扬起,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它前蹄腾空,后腿紧绷,整个身躯像一张拉满的弓,油亮的皮毛在日光下泛起赤金色的波纹。
就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马儿前蹄重重落地,随即像离弦的箭般冲向人群。路边一个卖瓷器的摊子首当其冲,青花瓷碗叮当作响地滚落一地。商贩们慌忙躲闪,有个扛着糖葫芦架的小贩转身太急,鲜红的糖葫芦像下雨般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马鬃在疾驰中如烈焰般飞舞,马蹄踏在青石板上迸出点点火星。它似乎被自己的莽撞也吓到了,一边狂奔一边不安地甩着头,镶银的辔头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凌乱的银光。几个孩童吓得哇哇大哭,躲在大人的衣袍后面瑟瑟发抖。
曜戈正爽自己也愣住了,举着那只闯祸的手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爱马在集市上横冲直撞。最后还是霍煦庭反应最快,一个箭步上前拉住缰绳,轻抚着马颈连声安抚,这才让受惊的骏马渐渐平静下来。
兵卒们抱头躲闪,连声解释:“是让您立威风,不是真打马啊!”
“我让它先威,我随后。”少年理直气壮地说。
店小二肩搭汗巾,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来,刚说了句“客官打尖吗”,只见曜戈正爽脸色骤变。
少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豹子般弹起,右手闪电般抄起桌上的马鞭,“啪”地在空中甩了个响亮的鞭花。他左腿后撤半步,摆出草原摔跤的起手式,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打谁?谁要打架?”
店小二被这阵势吓得连退三步,险些被门槛绊倒。他慌忙摆手,汗巾都甩到了地上:“客官误会!打尖就是用膳、吃饭的意思!”
曜戈正爽举着马鞭愣在原地,鞭梢还在微微颤动。他眨巴着眼睛,缓缓收起架势,嘴里嘟囔着:“吃饭就吃饭,说什么打人……”那模样活像只炸毛后被顺毛的猫儿,既困惑又委屈。
周围几桌客人早已笑倒一片。
小二慌忙摆手:“打尖就是吃便饭!”
少年这才收鞭,嘀咕道:“吃饭就吃饭,怎么还说要打人。”
在茶楼听琴师弹奏《高山流水》时,有人向他解释“知音难觅”的含义。曜戈正爽当即把耳朵贴到琴面上,认真地说:“我知,音从这出来。”
琴师耐心解释:“知音是懂音律之人。”
少年立刻拉过霍煦庭,把他也按在琴面上:“那我们一起知音,双知音!”
霍煦庭被按在琴面上,哭笑不得。
这些趣事在定远城传开后,非但没有招来非议,反而让这位草原少年更受欢迎。商贩们见到他,都会热情地招呼:“‘亮哥’今日又有什么新见解?”
就连最初那些被他古怪发音困扰的店家,现在也学会了他的表达方式。豆腐摊的老板会主动问:“今天要‘一条’还是‘一斤’?”布庄的伙计会开玩笑说:“客官是要‘一匹马布’还是‘一头布’?”
霍煦庭某日巡视市集时,看见曜戈正爽正在和几个汉商谈生意。虽然他的汉话仍然带着浓重的口音,偶尔还会用错词汇,但双方比划着、笑着,竟然顺利达成了交易。
“少君进步很大。”霍煦庭对身边的师爷说,“虽然还会闹笑话,但已经能与人顺畅交流了。”
师爷捋着胡须笑道:“是啊,现在全城人都盼着听他说汉话,比听书还有趣。”
傍晚,曜戈正爽独自在驿舍温习功课。烛光下,他一笔一画地练习着“曜戈正爽”四个字。虽然写得歪歪扭扭,但每一笔都极其认真。
卫珠棠送来宵夜时,看见他专注的模样,忍不住打趣:“‘亮哥真爽’今日怎么不写那个新名字了?”
少年抬起头,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先生说了,名字是祖先给的,不能乱改。”
他指着纸上的字迹:“你看,这个‘曜’字像初升的太阳,‘戈’是武器,‘正’是正直,‘爽’是豪爽。连起来就是:像太阳般光明,持戈守卫正义,为人正直豪爽。”
小姑娘惊讶地睁大眼睛:“少君懂得真多!”
“是先生教的。”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以前只觉得笔画多,现在才知道每个字都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