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枭焚川停住了脚步,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那是……花?”
墨研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前方那片被晒得焦黑的玉米地尽头,竟然有一片花丛。不是那种耐旱的沙棘或仙人掌,是真正的、带着娇嫩花瓣的花。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边缘泛着淡淡的红晕,鹅黄的花蕊上沾着细小的绒球,连叶片都是鲜翠的绿,叶脉清晰得像用翡翠雕出来的。最诡异的是,叶片上还挂着水珠,在烈日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要知道,连路边的石头都被晒裂了缝,地表温度高得能煎熟鸡蛋。
空气里飘来一丝极淡的甜香,像某种花蜜的味道,混在周遭的腐臭里,显得格外突兀。枭焚川往前走了两步,鞋底踩在干裂的土地上,发出“咔”的脆响,他忍不住咂舌:“邪门了,这地方怎么可能有花?”
墨研秋的目光比他更锐利,已经注意到花丛周围的地面——竟然是湿润的。土块捏在手里能挤出水分,甚至能看到细小的水珠从花丛根部渗出来,在高温下蒸腾起薄薄的白汽,像是有台无形的加湿器在运作。
“别动。”墨研秋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的视线落在花丛中央。那里,一片花瓣轻轻颤动了下,随即,一道金绿色的影子扑棱棱飞了起来。
是一只蝴蝶。
翅膀展开足有十厘米宽,翅脉像是用最剔透的翡翠雕琢而成,覆盖着细密的鳞片,在阳光下流转着金属般的光泽,时而泛着暗绿,时而又透出青蓝,仿佛把一整个盛夏的绿意都揉进了翅膀里。前翅的边缘缀着一圈细碎的蓝紫色亮鳞,像是镶嵌的宝石,而后翅中央,一块醒目的金黄色斑赫然在目,形状像一枚被阳光熔铸的勋章,边缘还带着渐变的橙红,随着翅膀扇动,那抹金色仿佛在流动,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最特别的是它的尾突,细长而微微上翘,末端沾着一点橙红,飞行时如同拖着两束摇曳的火焰,轻盈得像一片被风吹动的金箔。
“金斑喙凤蝶……”墨研秋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波动,连指尖都微微收紧。
他认得。那本被他翻得卷了角的《中国蝶类志》里,有整整两页在介绍这种蝴蝶。他记得书里说,这是中国特有的濒危物种,比大熊猫还要珍贵,只栖息在海拔1000米以上的深山密林中,那里云雾缭绕,湿度常年保持在70%以上,还有特定的木兰科植物作为寄主。
它对环境的挑剔到了苛刻的地步,温度偏差超过5度就可能死亡,甚至翅膀上积了太多灰尘,都会影响它的飞行。末世前,他曾在纪录片里见过一次,隔着屏幕都觉得惊艳,说那翅膀是“淬了晨露的绿宝石,裹着落日熔成的金”。
可现在,这只本该在深山云雾里栖息的蝴蝶,竟然出现在这片被烤得焦黑的土地上。它停在一朵半开的花苞上,细长的口器轻轻探进花蕊,翅膀缓缓扇动,像是对周遭的酷热与腐臭浑然不觉。阳光落在它的翅膀上,金绿色的鳞片反射出细碎的光,竟在地上投下一片流动的光斑。
枭焚川也看呆了,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这蝴蝶……挺值钱吧?”
他不懂什么品种,只觉得那抹金色在这灰扑扑的世界里,亮得让人心里发颤。
墨研秋没接话,目光从蝴蝶移回那片花丛。他蹲下身,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一片叶子——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一颤。这不是自然凝结的露水,叶片的湿度高得异常,甚至能感觉到水分在顺着叶脉流动。他又摸了摸花丛下的泥土,湿润得能攥成团,和周围干裂的土地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这片花丛是独立于这个末世的存在。
金斑喙凤蝶似乎察觉到了动静,翅膀猛地一振,金绿色的身影如同离弦的箭,掠过花丛,朝着远处那片枯死的杨树林飞去,很快就消失在斑驳的树影里。
风再次吹过,带着一股浓烈的腐味,可那片花丛依旧挺拔,花瓣上的水珠还在闪烁,连叶片都没被吹得蔫掉半分。
枭焚川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眼神沉了下来。他想起枭牧寄养的那家宠物店,末世前总在窗台上摆几盆多肉,店员说那是最耐旱的植物,可现在,连那种植物恐怕都成了灰烬。
而金斑喙凤蝶,这种比多肉娇贵百倍的生物,却能在这里存活——除非,这片花丛本身就带着某种变异。
或许是土壤里的细菌发生了异变,让植物能在高温里疯狂储水?又或者,是末世带来的辐射,改变了这些生物的基因,让它们适应了本不可能存活的环境?
“墨研秋,”枭焚川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他指了指花丛深处,“你看那是什么?”
墨研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花丛最里面,竟有一个小小的水洼,清澈得能看到底下的鹅卵石,水面上还漂着几片花瓣——那是他们半个月来见过的最干净的水源。
可谁也没动。那只金斑喙凤蝶的身影,那片不合时宜的花丛,还有这突如其来的水源,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两人心头。
枭焚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结滚动了下:“要不……先接点水?”他们的水壶已经快空了,再找不到水源,恐怕撑不过明天。
墨研秋的目光落在那片水洼上,又想起那只蝴蝶翅膀上流动的金光。他突然觉得,这末世里,最危险的或许不是高温和匮乏,而是这些突然出现的、违背常理的“生机”。
但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从背包里拿出空的矿泉水瓶:“小心点,先别碰花。”
至少,在找到枭牧之前,他们得活下去。哪怕这活下去的代价,是要和这些诡异的变异生物共处一片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