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凶险莫测的碧波潭,师徒几人寻路绕行,一路无话。八戒暗自调息,将侵入体内的一丝蛟毒彻底逼出,心中却反复回味着潭底所见。那“昊”字神纹如同烙铁般印在他脑海,玉帝的触手竟伸得如此之长,连这偏远的深潭古规都未能幸免。怀中的拓印文书又添一份沉重,证据链正在悄然累积。
行了数日,山势渐缓,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新之气,沁人心脾。这气息非比寻常,混合着百果清香、奇花异卉的芬芳,更有一股深沉厚重、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灵韵,吸上一口便觉神清气爽,连日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咦?好生奇怪的地方!”孙悟空抽了抽鼻子,火眼金睛四下扫视,啧啧称奇,“此地灵气之充沛,竟不逊于天宫仙境!却无仙官管辖,也无妖气盘踞,真是奇哉怪也!”
唐僧亦觉身心舒畅,合掌赞叹:“阿弥陀佛,真是造化钟神秀。想必有德行深厚的仙真在此隐居。”
正言语间,忽见前方山麓之下,郁郁葱葱的林木掩映中,露出一角飞檐。走近看时,却是一座规模宏大的道观。观宇古朴,并非金碧辉煌,却与周围山水灵气浑然一体,透着一股亘古长存的韵味。观门之上,悬着一块匾额,上书“五庄观”三个大字,笔力苍劲,道韵盎然。
“五庄观?”唐僧沉吟道,“贫僧仿佛曾闻此名,似是地仙之祖镇元大仙的道场?”
八戒心中一动。镇元子?这位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与三清四帝是故友,辈分极高,法力深不可测,却只称地仙之祖,性情恬淡,久居下界,他的万寿山五庄观乃是三界中有名的洞天福地。尤其是那观中的至宝——人参果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闻一闻能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能活四万七千年,乃是天地间第一灵根!
悟空闻言,挠手笑道:“镇元子?俺老孙五百年前似乎在天宫蟠桃会上见过他一面,是个和气的老头儿。既是他的地盘,正好去讨杯茶喝,歇歇脚力!”
说话间,观门“吱呀”一声打开,两名头梳抓髻、身穿道服的童子迎了出来。这两名童子生得眉清目秀,骨骼清奇,一见唐僧师徒,便打了个稽首,声音清脆:“来的可是东土大唐往西天取经的三藏法师?”
唐僧连忙还礼:“正是贫僧。途径宝山,望乞借宿一宵,明日早行。”
那为首的童子笑道:“家师镇元大仙早已算得法师今日降临,特命我二人在此迎候。家师日前应元始天尊之邀,往上清天弥罗宫听讲‘混元道果’去了,未能亲迎,还望法师恕罪。请随我等入观歇息。”
唐僧连称“不敢”,心中却暗惊镇元子未卜先知的神通。师徒几人遂随童子进入观中。
只见观内庭院开阔,松柏森森,奇花瑶草遍布,灵气氤氲,几乎凝成实质。殿宇楼台并不奢华,却处处透着玄妙道韵,一砖一瓦似乎都与地脉相连,浑然天成。
八戒看似好奇地东张西望,实则灵觉全开,仔细感应着观内的一切。此地灵气虽盛,却给他一种极其奇异的感觉——如此纯净磅礴的天地灵根之所,其灵气核心(人参果树)散发出的浩荡生机中,竟隐隐缠绕着一丝极细微、极隐晦,却至高无上、唯我独尊的…帝王之气?
这丝气息极其淡薄,几乎被浩瀚的草木灵气完全掩盖,若非八戒曾为天蓬元帅,常伴君前,对玉帝身上的“昊天上帝”气息极为熟悉,绝难察觉!这气息虽与玉帝同源,却又似乎更为古老、更为纯粹,仿佛是其力量的根源之一,悄然寄生于此地灵脉核心之中,缓慢而持续地汲取着什么,又或是…监视着什么?
他心中骇浪滔天,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是憨憨地跟着众人行走。
两名童子——清风、明月,将师徒几人引入一间静室奉茶,言谈甚为有礼。叙话片刻后,年纪稍长的清风笑道:“家师临行前曾有吩咐,唐三藏乃故人之后,不可怠慢。特命我二人打两枚人参果与法师享用,以表敬意。”
唐僧闻得“人参果”之名,连忙推辞:“听闻仙果珍贵,岂是贫僧消受得起的?万万不可!”
明月笑道:“法师不必推辞,此乃家师之命。”说罢,二人便转身去后园摘取。
悟空听得是稀罕物事,抓耳挠腮,心痒难耐。八戒却心中那丝疑虑愈发深重:镇元子如此热情?仅因“故人之后”?这背后是否与那丝诡异的帝王之气有关?
不多时,清风明月用丹盘捧来两颗人参果。只见那果子如同不满三朝的婴孩,四肢俱全,五官兼备,栩栩如生,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和磅礴的生命精气。
唐僧一见,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摆手,紧闭双眼,口诵罪过,只道是未满三日的孩童,如何肯吃。
清风明月再三解释此乃树上所结仙果,唐僧只是不信,反而责怪他们行事荒唐。两个童子见好意被当驴肝肺,又见唐僧那副迂腐模样,不由得心中有气,言语间便带了几分讥诮,端起果子,悻悻而去。
悟空在一旁看得分明,心中早已被那果子的异香引得馋虫大动,又见两个童子态度转劣,心下不忿,便悄悄怂恿八戒去偷几个来尝尝鲜。
八戒心中正自疑虑那灵根与帝王之气的关系,闻得悟空之言,暗想:“正好借此机会,近距离探查一番那人参果树,看个究竟!”当下便假意被悟空说动,两人悄无声息地溜出静室,直奔后院。
绕过几重殿宇,便觉灵气愈发浓郁。来到后院,只见正中一棵大树,青枝馥郁,绿叶阴森,叶儿似芭蕉模样,高有千尺,根下七八丈围圆。正是那天地灵根——人参果树!
树上隐约可见二十多个果子点缀叶间,如同婴儿般随风微微晃动。奇香扑鼻,吸一口便觉修为隐隐增长。
悟空性急,使个神通便上树去敲果。八戒则在树下放风,趁机全力运转神识,仔细感应那果树与周围地脉。
这一感应,顿时让他心头巨震!
那果树确为天地灵根,生机浩瀚如海,滋养一方水土。但在那磅礴生机的最核心处,树心之内,竟真的缠绕着一缕细微如发丝、却坚韧无比、散发着纯粹帝王紫气的金线!那金线如同活物,与果树灵根共生, subtly 地引导着果树吸收来的部分天地精华与草木灵韵,通过某种玄妙之极的途径,遥遥传递向九天之上,汇入那至高无上的凌霄气运之中!
这灵根,不仅是天地至宝,竟也是…监视下界、汲取众生灵韵、巩固天帝权柄的一件巨大法器?!
难怪玉帝能坐稳天庭,亘古长存,其力量来源,恐怕远非表面那么简单!
就在此时,悟空已敲下三个果子,与八戒分而食之。那果子入口即化,甘美无比,磅礴精纯的生机瞬间涌入四肢百骸,冲刷着经脉脏腑。八戒只觉浑身暖洋洋的,之前与毒蛟交手留下的些许暗伤瞬间痊愈,连那恢复三成的法力都隐隐增长了一丝,元神更是说不出的舒泰清明。
然而,在这极致的舒泰中,他敏锐地捕捉到,有一丝极其精纯、远超其他精华的能量,并未被他吸收,而是顺着那冥冥中的联系,被那树心的帝王紫气金线悄然引走,汇入了流向天庭的洪流之中。
果然如此!
两人吃完果,悟空又弄神通,将金击子放回原处,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与八戒溜回静室。
然而,那清风明月童子回到房中,越想越气,又恐师父回来责怪,便悄悄到后院点数人参果。一数之下,果然少了四个(他们算上了被八戒悟空吃掉以及后来落地消失的那个),顿时大怒,认定是唐僧指使徒弟偷窃,当即冲到静室,指着唐僧,厉声叫骂起来。
“好你个秃驴!面似慈悲,心实盗跖!口称不吃,却纵徒行窃!赔我仙果来!”
唐僧被骂得懵了,连连辩解。悟空受不得气,当即跳出来承认是自己所为,双方言语冲突,愈演愈烈。
八戒在一旁,心中却是雪亮。这场风波,表面是因偷果而起,深层里,是否也因他们无意中触碰了玉帝布在此处的隐秘而引发?镇元子恰在此时被邀离去,是巧合,还是有意避开?
他看着怒气冲冲的童子和即将爆发的更大冲突,心中冷笑。
这五庄观,看似仙家净土,实则暗藏帝影。
这人参果,虽是延寿灵丹,却也藏着汲取下界精华的帝王之欲。
玉帝的黑幕,又揭开了一角。而这场风波,恐怕难以轻易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