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云山已近在眼前,山间萦绕的灵雾依稀可辨。八戒压下心中因谛听秘闻而翻涌的惊涛,正欲按下云头,寻那芭蕉洞所在,却忽闻下方传来阵阵压抑的、如同海潮呜咽般的悲声。
他循声望去,只见下方一条通往翠云山方向的幽深峡谷中,水汽异常充沛,竟在谷底形成了一片不大不小的临时湖泊。而此刻,湖泊岸边,四道散发着强大龙威、却显得颇为狼狈的身影,正围着一处以法力临时构筑的简易祭坛,低声悲泣。那祭坛上供奉的,并非天庭正神,亦非佛祖菩萨,而是一枚散发着远古洪荒气息、布满裂痕的暗蓝色龙珠——那是远古龙族大能的遗骸!
为首者,头顶龙王冠冕,身着赭黄龙袍,面容威仪却难掩憔悴,正是东海龙王敖广。其身侧,西海龙王敖闰、南海龙王敖钦、北海龙王敖顺皆在,个个神色悲愤,龙目含泪,周身龙气波动不休,显是心境激荡到了极点。
八戒心中一动,收敛气息,悄然落至峡谷边缘一处隐蔽的巨石之后。四海龙王齐聚于此,不拜天庭不敬灵山,反而秘密祭祀远古龙珠,哭诉悲声,此中必有惊天冤屈!
只听那东海龙王敖广,以龙语混杂着泣声,对着那远古龙珠叩拜道:“……不肖子孙敖广,暨四海兄弟,泣血上告龙祖!后世子孙无能,辱没龙族威严,致使四海基业,沦于贼手,亿万水族,陷于水火啊!”
西海龙王敖闰捶打着地面,激起一片水花,恨声道:“那玉帝老儿!表面仁德,实则狠毒!自其千年前逐渐掌控天庭大权后,便视我四海为禁脔,屡屡以莫须有之罪名,打压我龙族!”
南海龙王敖钦接口,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先是借口‘协防’,派天河水军进驻四海要冲,监控我龙宫一举一动!继而以‘供奉’为名,强行索要我四海珍稀矿藏、灵药宝材,数量之巨,几近掠夺!我南海珊瑚林千年积存,被其麾下神将连根拔起,美其名曰‘装点天庭’!”
“何止如此!” 北海龙王敖顺性情最为刚烈,此刻更是目眦欲裂,“那厮更以‘统一调度’为借口,强行收编我四海精锐水族,充入其天河水师,名为升迁,实为质子!更可恨者,其屡屡修改布雨敕令,擅断水脉,使我北海近年冰封万里,水族冻毙无数!彼却言此乃‘天道循环’!我呸!”
敖广老泪纵横,补充着这血泪控诉:“我龙族稍有不满或迟疑,轻则削去神职,重则打为妖邪,派兵征讨!西海三太子敖烈,只因不愿交出麾下夜叉部族,便被诬陷‘勾结妖魔’,险些被斩于剐龙台!幸得观音菩萨点化,化身白马,驮负圣僧西行,方才保全性命,却已失却龙身自由!”
“还有那泾河龙王,” 敖闰声音低沉,带着兔死狐悲的哀伤,“只因与那袁守诚赌气,略微更改了降雨时辰点数,便被那魏征梦中问斩!天庭律法,何时严苛至此?分明是杀鸡儆猴,要我等龙族彻底臣服!”
“如今,” 敖广的声音充满了绝望,“那玉帝更是变本加厉!借‘整饬水元’之名,欲强行在四海深处,修建那劳什子‘锁龙大阵’!此阵一旦建成,我四海龙族皆成瓮中之鳖,生死皆操于其手!四海权柄,水族统治,将名存实亡!”
“我龙族自洪荒繁衍至今,执掌四海,行云布雨,滋养万物,虽非无过,却亦有功于天地!何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此等灭顶之灾!” 四位龙王对着远古龙珠,泣不成声,悲愤之气直冲云霄,引得峡谷内阴风怒号,水波翻涌。
隐藏在巨石之后的八戒,听得心头怒火升腾,又觉悲凉无比。他身为前任天蓬元帅,对天庭与四海龙族之间的关系自是知晓一二。龙族虽臣服于天庭,但向来保有相当的自治权,四海龙王亦是位高权重的一方诸侯。却不想,在玉帝(或者说其体内的魔神)的统治下,竟被压迫到了如此地步!这已非简单的君臣矛盾,而是赤裸裸的掠夺、镇压与奴役!
难怪近年天地水元时有异常,除了玉帝直接抽取地脉,恐怕也与四海龙族被压制,无法有效调理水汽有关!这玉帝,为了自身私欲,当真是要将三界所有的力量、所有的资源,都牢牢掌控在手中,不惜碾碎一切阻碍!
就在四海龙王悲愤难抑之际,那祭坛上的远古龙珠,似乎感应到了后代子孙那滔天的冤屈与龙族气运的哀鸣,竟微微震颤起来,散发出柔和而悲凉的蓝色光晕。
敖广似有所感,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却仿佛透过那龙珠的光晕,看到了巨石之后八戒那并未完全隐藏的气息!他先是一惊,随即感受到八戒身上那纯正的天河水元气息以及一股隐而不发、却令他这老龙王都感到心悸的深沉力量,眼中瞬间爆发出希冀的光芒!
“可是……可是天蓬元帅在此?!” 敖广颤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期待。
八戒见已被察觉,也不再隐藏,从巨石后缓步走出,对着四海龙王拱了拱手:“贫僧八戒,见过四位龙王。”
见到八戒承认,四海龙王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竟不顾身份,齐齐上前,就要大礼参拜!
“元帅!昔日天河旧谊,还请元帅看在同属水元一脉,救我龙族,救救这四海亿万万水族生灵啊!” 敖广声音哽咽,老态龙钟的身躯几乎要跪伏下去。
八戒连忙运起一股柔和水力,托住四位龙王,沉声道:“诸位龙王不必如此!玉帝倒行逆施,贫僧已知。其种种作为,非止针对龙族,实乃祸乱整个三界!其真身,恐已非……”
他略微停顿,考虑到兹事体大,并未直接说出魔神寄生之事,转而道:“……恐已非昔日之玉帝。其野心,欲吞并四海,奴役万灵,贫僧与诸位同道,正欲联手,拨乱反正!”
闻听此言,四海龙王眼中光芒大盛!
“元帅所言当真?!” 敖顺激动地抓住八戒的手臂,“若能推翻此暴君,我四海龙族,愿倾尽所有,助元帅一臂之力!”
“不错!” 敖钦也道,“我四海虽遭打压,但底蕴犹存!亿万水族儿郎,皆对玉帝暴政敢怒不敢言!只需元帅登高一呼,我龙族愿为前驱!”
敖广更是从怀中取出一枚散发着淡淡血光的龙鳞令牌,郑重递给八戒:“此乃我龙族世代相传的‘万龙令’,虽不及远古号令天下龙族之威,却也能调动四海大部分忠于龙族的水族兵力!今日,便交予元帅!但有所命,四海龙族,莫敢不从!”
八戒接过那尚带着龙王体温的万龙令,只觉得入手沉重无比,这不仅是权力,更是四海龙族沉甸甸的期望与血泪!
他深吸一口气,将万龙令紧紧握住,目光扫过四位激动而又带着一丝忐忑的龙王,郑重承诺道:“好!龙王厚谊,贫僧铭记于心!待时机一到,必以此令,召四海忠勇之水族,共伐无道,清靖寰宇!”
他顿了顿,又道:“当务之急,诸位龙王还需暂且隐忍,暗中整合力量,联络可信之辈,静待时机。切莫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招致更猛烈的打压。”
四海龙王纷纷点头称是,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日来的悲愤与绝望,终于化作了复仇的希望与力量。
又商议了一些联络细节与日后动向,八戒这才辞别四位龙王,再次驾云而起,直飞翠云山。
手中万龙令犹自散发着微光与淡淡的龙威,耳边回荡着四海龙王的血泪控诉。八戒知道,反抗玉帝(魔神)的力量,又增添了至关重要的一股。四海之水,若能为其所用,其势必将滔天!
前路依旧凶险,但希望的星火,已在这泣血的诉冤中,汇聚成了不可忽视的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