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柏琳娜双手合在腹前腰背挺直,虽带着浅浅的微笑,但对比平日的她却莫名显得严肃不少。邓布利多靠在办公桌的边缘,环抱双臂,胡须下的嘴紧闭着,镜片后的眼睛略显空洞地望着塞柏琳娜。
二人僵持意味明显,校长办公室陷入一个极度压抑的氛围。
画像们纷纷装睡,连呼噜声都不敢发出一点。分院帽的帽尖疯狂下压,紧闭双眼的褶皱——梅林啊,救救它吧,福克斯那只小凤凰飞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带着它一起!
“好吧,阿不思。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了。”塞柏琳娜挥手招来一个茶杯,反客为主地坐在沙发上冲了两杯热茶,并飘给邓布利多一杯,“快早上了,喝点茶醒醒神吧。”
邓布利多动了一下嘴,但最后什么都没说,沉默着抬手接过了茶杯。他没有回到自己的办公椅上,而是坐在了塞柏琳娜旁边的沙发上,还顺手从办公桌上飘了两块方糖放进自己的茶杯。
“我的到来,就让你这么不安吗?”塞柏琳娜嘴角带着微笑的弧度,垂眸看着杯中漂浮的茶梗。
邓布利多喝了口茶,然后又给自己的茶杯中加了两块方糖。
“并没有,塞柏,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邓布利多笑着,就像面对所有学生那般慈祥地看着塞柏琳娜。
但塞柏琳娜显然不吃他这一套,有些不留情面地说道:“因为你浑身上下都在告诉我,我的到来让你感到不安。”
邓布利多默默喝茶,不说话。
塞柏琳娜见此叹了口气,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抬起眼,有些郁闷地看着邓布利多:“是因为我并不值得你信任吗?”
“塞柏,你说我不信任你,但我同样也在你那里看不到信任。”邓布利多低着头,茶杯中的热气让他镜片上染了雾气,“就像是你现在,看着想要和我谈心,但实际还在戴着面具。塞柏啊……塞柏琳娜——”
邓布利多抬起头,透过镜片上的雾气看着自己一臂远的少女;隔着朦胧模糊地看着自己曾经最敬爱的人。
“——塞克瑞教授,您现在,真的,看得上我的信任吗。”
这次轮到了塞柏琳娜默默喝茶。
邓布利多放下茶杯,微微抬了抬魔杖,镜片上的雾气消散不见,清澈的蓝眼睛没了遮挡,直直看着面无表情喝茶的塞柏琳娜。
“我承认,我确实没有完全信任您,但您难道没觉得这是应该的吗?”邓布利多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如此锋利直白地说过话了,“您曾经向我展示的一切,都在告诉我,您很危险,不是吗?”
塞柏琳娜双手捧着茶杯将其放在腿上,微微歪头,淡金色的眼睛里平静无波,无情无感,让人心里发毛。
“真的是因为这样吗?”脸上没了笑之后,塞柏琳娜仿佛连声音都冷了不少,“你真的是因为那些我因为信任你而告诉你的事情才抗拒我的吗,阿尔?”
充满冷意的,带着亲密称呼的,强势的——质问。
这让邓布利多感到陌生,又熟悉。
九十多年前,十来岁的他会在做错事后偶尔会听到这样的句子,他会随口回答,做出认错的样子,但实际改不改还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七十多年前,已经三四十的他依旧偶尔会听到这样的句子,那时的他会默不作声,然后转身继续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反正他们的分歧也不是出现一次两次了。
而且多年亦师亦友的相处让他明白,教授的冷脸看着严肃吓人,但大多时候并不会怎么样,反而是如果她那并不走心的微笑变得走心了,才是真的恐怖——当然,在面对奥米尼斯先生的时候除外。
六十八年前,他发现了那些危险的、令人不安的研究,出口询问教授的话被更强势的质问堵了回来,当他想要避开质问坚持自己的疑问时,迎接他的是无声无息的看不见踪迹的强力的魔咒,以及倒飞出去后看到的无情无感的淡金色眸子——就像现在这样。
邓布利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塞柏琳娜的质问,也不知道沉默不语是不是一个很好的回答。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尽最大的努力去运转大脑封闭术,他不想让那些因为想到过去而回忆起的一系列事情影响到现在的自己,从而露出破绽给眼前这位本就对人心掌控很好的人。
“或者说,阿尔。”塞柏琳娜重新笑了起来,语气回归温和,“你是因为我不告诉你的事情而对我不满,是吗?”
邓布利多从大脑封闭术中拉起自己的理智,明确地意识到——他的大脑封闭术还是慢了。
早在她准备摆出那副严肃样子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落入了圈套。
“塞克瑞教授……”邓布利多低声叹道,声音里掺杂着不可避免的怒气。
“好孩子,不要生气,喝杯甜的。”
塞柏琳娜给邓布利多的茶杯里重新满上了茶,还贴心地放了两块方糖一勺蜂蜜。邓布利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做这一切,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熟悉,就好像……就好像……他平时交代完任务或者告知了什么糟糕的事情之后然后又安抚孩子们一样……
邓布利多陷入沉思。
看着两人气氛似乎缓和,画像们也长长舒了口气,只有布莱克校长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然后让临近画像的校长一把捂住了嘴,在他无用的挣扎中和另一位校长画像一起把他拖出了校长办公室的画框。
“阿不思,你要知道,你是我最喜爱的学生。”塞柏琳娜忽然发出感叹。
“不,我不是。”邓布利多拒绝塞柏琳娜的示好。
“你不是,那谁是?”塞柏琳娜对于邓布利多突然展现的孩子气感到好笑。
邓布利多张了张嘴,没能把那个名字说出口,只是道:“您一共才两个单独授课的学生。”
“哦……我倒是听说你们打了场大的。”塞柏琳娜挑了挑眉,“原来到现在都还没和好啊。”
“……”邓布利多闷头喝茶,“你回来后有联系他吗?”
“没有。”
“真的吗?”
“真的。”
“之前也没有?”
“如果你问的是八十年前,那是有的。”
“六十年前呢?”
“……别试探了。”塞柏琳娜笑着叹了口气,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阿不思,我知道我不可信任,但你总该相信准入之书,我现在只是一个15岁的人——这一点你不必多想,我之前确实是死了的。
就像我之前告诉过你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又回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睁眼后又出现在了那个房子里,那个……房间里……”当年她可是在那里把快五十的邓布利多不分缘由地揍了一顿,刚才还从阿不思记忆里读取到了片段,所以不免有点心虚,“我当时很迷茫,阿不思。真的很迷茫,直到那个一身黑的孩子出现,我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很年轻,我似乎又要和百年前一样,在迷茫中进入霍格沃茨。”
邓布利多知道现在的塞柏琳娜是在真的敞开心扉,所以他也听得认真。
“那天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其实是觉得有点陌生的,不是因为你的长相,而是你的气质,你似乎是……长大了。但是很幸运,我从你的眼睛里还能看到你在霍格沃茨上学时候的样子,那一刻,我意识到你只是留长了胡子和头发。”
塞柏琳娜看着窗户外升起的太阳,眼睛中被照进了些许光亮。
“你把我从迷茫中带了出来,阿不思。
我知道,我的出现打破了你的计划,所以你是为了把我拉入你消灭那个伏地魔的计划中,才故意以那样的语气说出他来自冈特家。你是有目的的,但我仍必须告诉你,我需要因此谢谢你。
至少,是你的消息,让我这个莫名其妙的新一人生有了目标——尽管这个目标可能有点短暂。”
“所以,你不会阻碍我,是吗?”邓布利多问道。
“是的,我不会阻碍你。”塞柏琳娜侧头,微笑地看着邓布利多,“我甚至会提供我的帮助,如果需要的话——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的,不是吗?”
是的,邓布利多知道塞柏琳娜有多厌恶冈特这个家族,所以汤姆的血脉注定他会被归来的塞柏琳娜所针对。
只是——
“没关系,阿不思,你尽管对我保持警惕,我也值得你对我保持警惕。”塞柏琳娜重新坐直身子,自窗户透来的温和的光打在她的面上,将她瞳孔的金色染重,显得耀眼,“只是别忘了,做计划的时候要把我归为你这一边。”
邓布利多顿了顿,转移了话题:“你似乎并不赞成我锻炼哈利的行为。”
“我只是觉得他有权知道自己正在被锻炼。”塞拜琳娜忽然很灿烂地笑了一下,“或许你直白告诉他他将面临的危险,然后明着给他安排一项又一项挑战,或许结果会更好呢?”
邓布利多正想回答“他可以试一试”,就听塞柏琳娜接着说道——
“哦,忘记了,他是位格兰芬多,或许格兰芬多就是需要一些不符合规矩的勇气冲动来进步?”
邓布利多:“……我记得你之前似乎没有这样的偏见,这位来自斯莱特林的女士。”
“这么说来,你确实还记得当年两个学院还算相互友善。”塞柏琳娜喝了口茶,“那么,请这位校长先生,你是更喜欢现在两个学院对立的状态的吗?”
“怎么会呢,我最想看到的是两个学院的孩子友善相处。”邓布利多笑了起来,也喝了口自己的甜茶。
“那么希望校长先生可以对学生关系进行引导和改善,而不是放任不管或者一味的偏袒。”塞柏琳娜放下了茶杯,“就像我说过的,你现在是整个学校的校长,阿不思。”
“……我也没有很偏袒格兰芬多。”
“我说的不只是学院,阿不思。”塞柏琳娜站起身,自上而下笑看着邓布利多,“我猜那位猫猫小姐现在应该没有去休息,而是回到格兰芬多的塔楼了——毕竟她需要保护一下某位校长并不太关注的可怜的韦斯莱小姐。”
“……”邓布利多沉默,他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在塞柏琳娜准备离开校长室的时候开口为自己辩解,“现在斯莱特林的大部分孩子的家族都和伏地魔与食死徒牵扯太深,而格兰芬多正好相反,他们的家人多伤亡于食死徒……有些事情不是我放任,是确实不可缓解。”
“而且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和伏地魔战斗,所以你怕这些友善的学生如果毕业后加入战斗,会对昔日关系好的同学下不了手,然后被已经受黑魔法侵蚀的学生不顾情面地杀害,是吗?”
邓布利多缓慢地点了点头。
“那你应该做的是不要让他们有拿魔杖指着自己同学的机会,而不是为了那只有一点苗头的事情让霍格沃茨成为学生争斗的地方。”
塞柏琳娜怎么会看不出邓布利多的想法,她也相信邓布利多爱护霍格沃茨的每一个学生——不然他不可能还待在霍格沃茨的校长办公室。她只是有点看不惯他为了最好的结局而想东想西最后舍弃掉太多东西的样子——毕竟,她是一个想要的都不能从她手里逃走的斯莱特林。
“……我知道了,教授。”
看着塞柏琳娜即将打开校长室的大门,邓布利多像是没忍住一般开口问道:“一九二四年,你没有联系他,没有联系巫粹党吗?”
塞柏琳娜顿住了脚步。
“阿不思,你都问的这样明确了……”塞柏琳娜很轻的笑了一声,“所以我才说,我值得你随时保持警惕。”
随着办公室门的关闭,邓布利多缓缓闭上了眼。
幸好,刚才反应得还算及时,没有在塞柏琳娜对他摄神取念的时候去想什么久远的事情,不然塞柏琳娜……他也不知道塞柏琳娜会干什么,总之不会轻饶了他。
如今他又刻意提了那个他在记忆中一闪而过的欧洲三日游,那么塞柏琳娜应该会在——他反对的那些禁忌的研究、他们那非常不愉快的最后一面、二四年她在欧洲做的事——这三件事情来推测他的心理,揣测他对她的警惕程度。
但实际上,只有邓布利多自己知道,他对于自己这位教授的警惕和忌惮,早在一九零八年就开始了——就在冈特家彻底没落的那一晚。
塞柏琳娜恐怕不会想到,当晚离开霍格沃茨的,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刚刚成为教授的好奇心旺盛的格兰芬多。
“哦,可怜的阿不思,白白挨了一顿训。”画像里传来一句叹息。
“也不是毫无收获吧。”邓布利多睁开眼,调皮地向那些聚在几个画框里的画像们眨了眨眼。
“哦,什么收获?”分院帽瘪了瘪嘴,“那个你早就猜到的,关于斯莱特林后代才能打开密室的事情吗?”
“不是呀,至少我验证了菲尼亚斯的猜测是对的。”邓布利多笑呵呵地指挥起茶杯自己去洗刷。
分院帽疑惑:“他的什么猜测?”
“塞柏确实是为了让我自寻苦恼才用那样的方式告诉我韦斯莱的不对劲的。”邓布利多信誓旦旦。毕竟塞柏琳娜就是有这种捉弄人的坏习惯!
分院帽:“……”
分院帽闭上了眼:“阿不思,老伙计,去补个觉吧。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