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看着手中的报纸，在这他并不太熟悉的版面上，是用西语写的两天前凌晨的阿兹卡班越狱事件，而放在最正中间的魔法照片，是一张俯拍的魔法照片——
黑色的堡垒前，链状的魔咒自几位看不清身影的巫师身体而出，连接在一起。魔咒亮起又落下，堡垒和浪花都是瞬息出现又消失。因夜晚和距离而模糊不清的照片中，唯一没有变化的，是施咒人巫师袍上那泛着流光的复杂的花纹。
斯内普有被告知那一晚他们周围暗处存在不少巫师。虽然两位老巫师只是提了一嘴，没有过多解释，但他也能明白——那些巫师的到来都是塞柏琳娜默许的，或者说，不管他们抱着什么目的，都是被塞柏琳娜“邀请”来的。
不然他们不会相互察觉不到。
斯内普甚至觉得连位置都是塞柏琳娜安排好的，就单看这张照片——包容了月亮堡垒海浪，还将塞柏琳娜放在了正中央的位置——他就不信是随便一个位置拍的！
当晚，斯内普远远看见这件不符合塞柏琳娜平日风格的华丽长袍时，还诧异了一下，感觉有些奇怪。
可现在看到这张照片后，他有些明白了塞柏琳娜的意图——在现场时，那令人胆寒和惊呼的绿色光芒夺取了所有巫师的注意。但是在照片中，那一直流动着的泛着光的花纹才是最吸引人的——比起轻松展示出的实力和制造的恐怖，塞柏琳娜想要在巫师们眼中留下影子的，是她自己。
可这并不符合她惯用的做法——如果参照几十年前的她。参照那个就算被隐藏功绩也毫不在意的低调的塞克瑞教授。
实际上，斯内普觉得自己所认识的塞柏琳娜，并不是邓布利多口中的那个人——她虽然事事表现得温和，可并不算低调，更谈不上谦逊。她身上写满了“我就是厉害”，那些她不知道怎么能夸出口的夸张言论都像是她给自己打的草稿——尽管如此，斯内普还是觉得她那种将自己展示在所有巫师面前的行为，简直高调到让人匪夷所思。
斯内普唯一能从她的行为中想到的目的就是：展示实力，威慑他人。
但如果塞柏琳娜最终想要做的是复活奥米尼斯，那这个目的就不可能，因为——足够威慑他人的实力加上这将所有注意力引到她自己身上的照片和报道，怎么看都觉得她想要把自己推上人人崇拜或敬畏的位置。
“她对那些东西没兴趣。”格林德沃将手中与斯内普不相同但照片相似的报纸叠好，放在桌子上，而后轻轻靠在沙发靠背上，对着面无表情但眼底透着警惕的斯内普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别那么看我，你的心思并不难猜，或者说——很多人都会这么想。”
斯内普立即垂眼继续看报纸，并问道：“但您和邓布利多都不会这么认为，为什么？”
“看来阿不思和你谈过这个问题。”格林德沃双腿交叠，单手撑着扶手斜靠在沙发上，和蔼笑看着斯内普，“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听到格林德沃的称呼，斯内普不由顿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因为你们了解她。”
“你好像很拘谨。”格林德沃微微挑眉
“？”斯内普抬眼，看着对面把没骨头般懒散的姿势显出几分儒雅的老男巫，疑惑开口，“什么意思？”
“你说话没那么有意思了。”格林德沃摇摇头，一副失望的样子。
斯内普：“……”
斯内普深吸一口气——这师生三个还真不愧是亲师生仨啊！
斯内普吐出那口气，沉声道：“那真是抱歉了，格林德沃先生。”
“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格林德沃摆了摆手，“是这里的问题。”
“我想和这个没有关系。”斯内普扯了扯嘴角。
其实有关系，他觉得任谁跟在格林德沃身后进入有着不少巫粹党的纽蒙迦德，都会有些不适应吧！
而且十分让人意料之外的是——斯内普昨天被带来前还在把“纽蒙迦德”这个名字往阿兹卡班的外观上靠，结果谁能想到来了看到的是马尔福庄园，还是带着壮观山景的马尔福庄园。
他格林德沃的表现也很令人意外——离开了邓布利多和塞柏琳娜，他不再是那只在女巫怀里不乖顺但听话的猫，也不再是那在男巫面前疯狂找存在感但连续吃瘪的幼稚巫师。他虽然依旧好言好语，但明显不那么“无害”了，他在巫粹党面前展现出的那种气度，让斯内普本能地克制了几分——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他是格林德沃。
“有关系，一定是因为你还不熟悉这里才拘谨的，等熟悉了应该就好了。”格林德沃从容开口。
“不劳费心，我不认为那是有用的应该也是好不了的。”斯内普绷着脸回答道。
格林德沃轻轻挑眉，接着说道：“别那么早下结论，小子，其实我觉得你多住上几天会好一点。”
“感谢邀请，但很抱歉，格林德沃先生！我认为以我朴素的认知还不配在这种令人惊叹的华丽的地方常住。”
“哦……但看起来你适应得很快。”
“……”
斯内普低下头，避开那双回到自己地盘后就恢复原本锐利模样的双眼，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报纸，没有回应格林德沃的话。
格林德沃看着他这副强势但回避的样子，笑着把话题拉了回来：“你说得对，我们确实了解她，但并不完全了解。”
格林德沃似乎是没有想等斯内普的回答，自顾自接着说道：“我想邓布利多肯定有提醒过你她并不是多么温和的人——当然，现在你自己也看到了。”
斯内普很快地明白了格林德沃的意思：“她现在把自己不温和的一面表现出来了。”
“是，既然阿不思和你聊过这个话题，那么就说明他很早就发现这问题了。但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不然也不会默许我的参与。”格林德沃盯着桌面上报纸上的照片，盯着那泛着流光的长袍，“所以我才说，我们并不完全了解她——也或许是太了解了，太了解她在我们面前展现出的那一面了，所以在思考她另一面的时候，总会有所受限，想不全面。”
斯内普顿了顿，他听出了格林德沃话中的意思，于是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所以……她在你们面前的表现不一样？”
格林德沃轻哼一声：“想想就知道，以塞柏琳娜那偏心到头的性格，那肯定是不一——”他忽然顿住，然后抬头，语气略带严厉地看着斯内普说道，“话不能这么说，老师那可不是偏心，她是在因材施教。”
斯内普：“……？”
就在斯内普疑惑格林德沃为什么忽然变脸的时候，熟悉的笑声从门外传来——
“真是好说法啊，盖勒特。”
“嗯？”格林德沃放下交叠的腿，坐直身子转过头，满脸意外和惊喜，“塞柏琳娜，你什么时候来的？”
斯内普看着格林德沃目光瞬间变得复杂。
“已经和小文达在隔壁聊了一会儿天了，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塞柏琳娜冲格林德沃挑了挑眉，“太了解我的格林德沃先生。”
格林德沃：“……”
塞柏琳娜笑着将手中两个盒子向坐着的一老一青两个男巫递了过去，道：“路上买的点心，尝尝吗？”并贴心道，“放心，西弗勒斯，你那份口味并不是很甜。”
看到盒子上的标志后，格林德沃微微一顿，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一脸淡定笑意地接过，并道谢。
“确实该多谢谢我，盖勒特。”塞柏琳娜低头笑看着他，“毕竟听文达说，这个是你几个月前才点名要投资的一家点心店呢，我属于是给你送钱了呢。”
闻言，斯内普第一反应就是“大概是因为邓布利多”，但也很快把脑子里想法甩掉，然后下意识看向了手中盒子上的标签——很好，应该就是因为邓布利多。
那标签上的店名是：查尔斯的家。
本来最近脑子里就是各种伏地魔和塞柏琳娜相关事情的斯内普，立即关联到了相关的词——查尔斯·卢克伍德、卢克伍德城堡、还有邓布利多口中那个“知道一些塞柏暗桩的人”。
斯内普低着头，默默打开盒子，缓慢地拿起点心又缓慢地放进嘴里，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虽然邓布利多没有明说，但是依照邓布利多的反应和塞柏琳娜的话，他也能猜出——那天邓布利多让他去教哈利不是因为邓布利多想给哈利换个教学方式，而是因为他去和塞柏琳娜见面去了。
他也立即明白，邓布利多本来就没有从那些书籍中找到伏地魔复活的办法，他根本目的是借此让塞柏琳娜以为他们真的知道了什么，而主动去找他说些什么——他也疑惑为什么邓布利多当时在猪头酒吧的时候不说明白——且邓布利多确实成功了，塞柏琳娜还没有表达不满。
斯内普还想着是不是塞柏琳娜本来就对这件事情不太在意，毕竟依照她的性子，不像是会把自己主动低头这种事情轻轻揭过的人。
而现在，斯内普明白了，塞柏琳娜哪里是不在意，这分明是知道邓布利多不是通过自己的推测找到地方的，这不找到源头之后就来算账了吗——他竖起了耳朵。
“那真是谢谢你了。”格林德沃语气诚恳地道谢。
“不客气。”塞柏琳娜背手站在格林德沃身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不尝尝吗？”
格林德沃看了眼已经吃上的斯内普，有些放心地打开了盒子，然后就对着那扑面而来的浓郁至极的香甜气息沉默住了，接着有些无奈地道：“塞柏琳娜，这可不是阿不思喜欢吃的甜度了吧……”
“是吗？”塞柏琳娜微微挑眉，用调侃的语气轻笑道，“可我也不知道阿不思有没有吃过这一家的点心，所以没有办法选择合适的甜度。”
格林德沃顿了顿，回道：“如果不一样，那我就没法和上次那两杯冰沙一样吃下去了。”
塞柏琳娜轻轻挑眉，而后笑出声：“你在试探什么？”
“没有。”格林德沃款款摇头，“我只是想说这有点太甜了。”
“没关系，我相信你是可以吃下去的，对吗？”塞柏琳娜和蔼笑着，轻轻拍了拍格林德沃的肩。
格林德沃看了眼手中的点心，嘴巴抿成一条上拱的弧线。
“我只是来送你一盒点心的，别想太多，盖勒特。”塞柏琳娜收回手，转头看向了斯内普，视线凝在他别在领口的小蛇上，“哦，西弗勒斯，我都差点忘了……我最近可能要专心炼制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所以长袍只能过段时间再给你了，真是抱歉。”
“没关系。”斯内普下意识回道，但又觉得说得有点理所应当，又补充道，“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着急的事情。”
“那你会在盖勒特这里待很久吗？”塞柏琳娜看着斯内普，微笑道，“我这次就是来送点心的，本来几乎之后很久都不会来中欧这边了……所以我是在英国给你，还是再来这里给你？”
斯内普觉得塞柏琳娜这句话说得古怪——依照她的作风和性格，应该不会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行程，并询问自己可能的位置。毕竟她向来是很少有人能追到行踪的，也很少有人能躲得了她。
格林德沃也是觉得意外，赶在斯内普开口回话前挑眉道：“真是稀奇，你走之前竟然还会说一声。”
“没办法呀……”塞柏琳娜做作地叹了口气，“这不是因为某些人一直在赶我走嘛，我要是不说一声，他指不定想着我还会回来呢。”
“……”格林德沃看着塞柏琳娜，语气无奈地开口，“我哪里有一直赶你，就说过一次而已，而且还不是真的想要赶你，只是想表达一下关心。”
“关心？”塞柏琳娜挑眉。
“对啊，关心你的状态。”格林德沃点了点头，语气中还带了几分关切，但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半点关切的意思，“是不是没有奥米尼斯先生你就觉得自己无家可归啊——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总在我和阿不思的住处来回借住呢？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因为之前在纽蒙迦德住了大半年，所以离不开了。”
斯内普瞳孔微缩，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格林德沃。
塞柏琳娜微微眯眼，轻笑道：“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关心，看样子你也是为了我才从英国回来的吧。毕竟你都试着通过各种方式不被阿不思退信了，这好不容易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成功去英国见他了……怎么可能舍得回来——总不能是被他赶回来的吧。”
斯内普攥紧了手里的点心盒，脑子里想到了邓布利多收到的那封诡异至极却蹦出鲜花的信。
“没有，阿不思可没有出口赶我。”格林德沃理直气壮地看向斯内普，“是吧，小子，他可没说。”
斯内普：“……”顶着塞柏琳娜和格林德沃的视线，他硬着头皮道，“邓布利多确实没有把话亲口说出来。”
塞柏琳娜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格林德沃一眼，摇着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最后拍了拍格林德沃的肩，然后转身离去。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斯内普又觉得她好像把该说的都给说了。
待塞柏琳娜离开许久后，格林德沃都没有说话，斯内普转头想要看看格林德沃的表情——却发现他正一脸严肃地看着门口。
“小子，你所知道的，塞柏琳娜在假期见了阿不思几次？”
斯内普一顿，回道：“如果你问的是邓布利多想让我知道的，那么我只能回答一次也没有。”
“也就是说只有那一次。”格林德沃算了算塞柏琳娜待在纽蒙迦德的时间，又想了想自己与邓布利多一起行动的时间，“还是因为阿不思而被迫出面的那一次……那么假期前呢，塞柏琳娜有经常去找阿不思吗？”
这还是斯内普第一次见格林德沃的表情这么严肃，于是不由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假期前半个月左右，任课教授都在忙着出试题、改试卷，邓布利多也不是一直都在霍格沃茨的，所以她应该只是在学期末的宴会上见过邓布利多。至于再往前——我就不能确定了。”
斯内普看了眼格林德沃。
“因为你所说的某位校长画像的问题，邓布利多从复活节假期前开始就把曾经一部分在办公室的时间分到了别的地方。但我并不知道塞克瑞知不知道那个地方，所以不确定她有没有去那里找过邓布利多。如果没有，那他们的见面时间肯定是减少了的。”
格林德沃沉默两秒，问道：“猪头酒吧那里？”
斯内普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但没有回答。
格林德沃沉默了，背靠沙发，低头看着放在腿上的点心，手指轻敲扶手，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极为重要的问题。斯内普见此也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着他的再一次开口。
忽地，格林德沃抬起眼，定定盯了斯内普几秒，而后忽然笑出声，笑声极为爽朗：“你知道为什么阿不思没有阻拦我带你过来吗？”
“……不知道。”斯内普仔细一想，发现当晚格林德沃在提出那个令他匪夷所思的意见后，邓布利多确实没有反对，只是让他挑点好东西。
“因为这个。”格林德沃挽起衬衫袖子，露出被浅红火痕环绕住的右手臂，“没有你。”
虽然格林德沃的话说得没前没后的，但本就对此有所猜测的斯内普明白了——格林德沃和塞柏琳娜的牢不可破誓言内容应该是格林德沃不能把一些事情告诉邓布利多，但也只是邓布利多。
“塞柏琳娜也注意到了这个事情。”格林德沃放下袖子，“可我不觉得她一开始没有想到。毕竟阿不思早就把你放在她眼前了，就算想不到我主动告诉你，她应该也会想到阿不思会让我告诉你的。”
“但是？”面对格林德沃疑问的目光，斯内普坦然道，“我认为你这句话后面是要跟着转折的。”
格林德沃笑道：“确实，差不多，我想说——我不确定她给我留的这个空子的本意是不是想让我钻，或许早上一个月，我真的会毫不犹豫地让你转告阿不思。”他看向了斯内普领口的小蛇，“但是现在，我认为塞柏琳娜对你有新的安排，你可能真的要在这里多待上一段时间了。”
在格林德沃说的时候，斯内普就已经开始回想着刚才的一切，最终把疑点留在了塞柏琳娜那句问他要在这里留几天的话上。
“好。”斯内普毫不犹豫地回答，“但是我需要先写信告诉邓布利多一声。”
“那是肯定的。”格林德沃撇着嘴拿起腿上的点心盒掂了掂，“给我也捎句话。”
斯内普很想说他为什么不自己写，但想到刚才塞柏琳娜的话，他就立即歇了这个心思，只问道：“什么话？”
“‘警示’已经成真了。”格林德沃顿了顿，“不，你说，‘警示’确实已经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