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带着高铠和刘兰娣,像三只在夜色与浓雾中穿行的狸猫,彻底融入了这片死寂的沼泽。
她们的脚下,是软烂的泥地,一脚踩下去,冰冷的泥水就会没过脚踝,发出“咕叽”的轻响。为了不发出声音,每一步都必须用脚尖先着地,将全身的重量缓缓压下,整个过程耗费的体力和心力远超正常行军。
空气中弥漫着水草腐烂的腥甜和淤泥的土腥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闻之欲呕的独特气味。
苏棠没有走直线,而是选择了一条绕了近乎一百八十度的大弧线。
她借助着一丛丛半人高的、叶片上挂满水珠的灌木,以及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巨大枯树,从哨点的侧后方,如幽灵般一寸寸地靠近。
高铠跟在苏棠身后,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他当了那么多年警察,自问也是个胆大心细的汉子,可从来没有一次行动,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窒息。周围太安静了,静得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他每走一步,都感觉脚下的枯枝败叶会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脆响。
他看着前方苏棠的背影,那个纤细、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背影,此刻却像一座最坚固的靠山,每一步都踏在最稳固、最不可能发出声响的地方。
他只能盯着她的脚印,她踩哪里,他就踩哪里,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在距离那棵作为哨点的巨石还有二十多米的地方,苏棠的身影猛地一顿,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缓缓蹲下,对跟上来的高铠和刘兰娣比了几个专业的战术手势。
高铠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明白了。
第一个手势,指了指他,然后又指了指哨点的正前方,做了一个扔石子的动作。
第二个手势,指了指苏棠自己,然后划了一个弧线,指向哨点的背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苏棠的意思是,让他去正面,故意弄出点动静,吸引哨兵的注意力。而她自己,则趁机从后面包抄,完成刺杀。
这是……拿自己当诱饵啊!
高铠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一股冰凉的寒意混杂着滚烫的肾上腺素,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万一……万一那个哨兵枪法很准呢?万一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直接开枪呢?自己岂不是成了活靶子?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呢?他们三个人,就这么傻乎乎地等着?还是硬冲?那更是找死!
这是唯一的办法。
高铠的目光再次落到苏棠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上,
他心里骂了一句:“我操,真他娘的刺激。”
赌了!从在枪械车间喊出那声“苏老师”开始,他就已经把自己的命和三号营的希望,全都押在了这个女人身上。
高铠脸上没有丝毫犹豫,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苏棠又看了一眼刘兰娣,用眼神示意她留在原地,利用一处灌木丛作为掩体,负责警戒和支援。
刘兰娣抿着嘴,同样坚定地点了点头,反手握住了腰间的军用匕首,压低身子藏进了阴影里。
分配完任务,高铠深吸一口气,不再看苏棠,而是猫着腰,像一只准备捕猎的野猫,朝着另一个方向,小心翼翼地潜行过去。
苏棠则像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整个身体紧紧贴着地面,利用视觉的死角和一棵棵枯树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哨点后方。
这里是一个绝对的视觉盲区,除非哨兵转头,否则绝无可能发现她。
一切准备就绪。
苏棠对高铠潜行的方向,轻轻地打了一个“开始”的手势。
另一边,已经就位的高铠心脏“怦怦”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趴在一处低洼地里,冰冷的泥水浸湿了他的前胸,可他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点燃了。
他从泥地里摸索着,捡起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上面还沾满了湿滑的泥浆。
他看着前方不远处,大约十几米外的一片黑漆漆的水洼,那是他早就选好的目标点。
他用尽全力,将手里的石头朝着那片水洼,猛地丢了过去。
“噗通!”
一声在平时微不足道,此刻却如同炸雷般的落水声,突兀地划破了沼泽的死寂。
几乎就在声音响起的瞬间,那个伪装的灌木里,立刻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枝叶摩擦声。
高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地趴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紧接着,一个理着平头的脑袋,从枯枝的缝隙里小心翼翼地探了半个出来。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56式半自动步枪,黑洞洞的枪口闪电般地抬起,警惕地瞄准了声音发出的方向。
“谁?!”
一声压低了嗓子的喝问,充满了警惕。
就是现在!
就在哨兵探出头,全部注意力都被高铠制造的动静吸引的瞬间,他身后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苏棠动了。
她的动作,已经不能用“快”来形容。
潜伏在另一边的高铠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只看到一道模糊的黑影,仿佛没有实体一般,贴着粗糙的树干,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灌木丛后。
没有风声,没有摩擦声,甚至没有带起一片落叶。
然后……然后就没了动静。
那名探出头来的二号营士兵,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水洼,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任何可疑的声响,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苏棠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浮现的幽灵,一只手闪电般地伸出,精准地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的手刀,化作一道冷厉的弧线,干脆利落地劈在他的后颈上。
“唔!”
那士兵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身体瞬间就软了下去,晕了过去。
成了!
高铠在下面看得浑身热血沸腾,激动得差点喊出声来。
太牛逼了!
可他心里的喝彩还没来得及喊完,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东子!你他娘的又在咋咋呼呼什么呢?”
一个骂骂咧咧、带着浓浓不耐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不远处右侧的树林里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