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加勒斯特的气氛在“犁庭扫穴”行动成功后,变得异常微妙。一方面是底层民众和渴望土地的农民中涌动的、近乎狂热的拥护王权的情绪;另一方面,则是上层贵族圈子里弥漫的、兔死狐悲般的恐惧与沉寂。
协同宫,蓝色大厅。这里不再是御前会议争吵的场所,而是变成了临时军事法庭的审判地。埃德尔一世没有出席审判,他将司法程序全权交给了由他信任的法官、军方代表和部分未参与叛乱的贵族元老组成的特别法庭。但他通过伊利埃斯库将军,明确传达了他的意志:依法审判,但绝不姑息。
斯特尔恰公爵、柯斯蒂亚伯爵、巴斯图尔伯爵以及其他几名参与核心密谋的贵族,被宪兵押解上庭。他们失去了往日的华服与傲气,穿着囚服,面色灰败,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不甘,还有一丝难以置信。他们似乎至今仍无法接受,自己尊贵的身份,竟然会沦为阶下之囚。
起诉书冗长而详细,列举了他们的主要罪状:叛国罪(策划并实施对王国关键基础设施——普洛耶什蒂油田的破坏)、煽动叛乱罪(组织非法武装,武力反抗国王敕令和王权)、阴谋颠覆国家罪(密谋串联,企图推翻合法政府)。每一项都是足以判处极刑的重罪。
证据确凿。有被俘叛军成员的口供,有查获的密信和盟约文件,有普洛耶什蒂战斗中缴获的武器和炸药,甚至还有“山猫”那名重伤被俘手下在临死前的指认。
斯特尔恰公爵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他在法庭上昂着头,声音嘶哑地辩护:“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维护贵族自古以来的权利!是为了阻止国王的暴政!埃德尔·霍亨索伦绕过议会,强行推行掠夺我们财产的法律,他才是破坏宪政传统的罪人!我们是在进行正当的抗争!”
主审法官,一位以铁面无私着称的法学家,冷冷地打断了他:“公爵阁下,王国宪法明确授予国王在紧急状态下颁布敕令的权力。议会多次阻挠关乎国计民生的重大改革,国王行使宪法权力,何来暴政?而你们,组织私人武装,策划爆炸破坏,武力对抗国家法律,这不是正当抗争,这是赤裸裸的叛国!任何文明国度的法律,都不会将叛国行为视为正当。”
柯斯蒂亚伯爵则试图将责任推给斯特尔恰公爵,声称自己是被胁迫和蒙蔽。巴斯图尔伯爵更是丑态百出,痛哭流涕地请求宽恕,愿意献出所有土地换取活命。
但法庭不为所动。在确凿的证据和国王明确的意志下,审判进行得很快。
三天后,判决下达。
斯特尔恰公爵、柯斯蒂亚伯爵,作为叛乱主谋和核心领导者,被判处叛国罪成立,处以绞刑。立即执行。
巴斯图尔伯爵及其他几名核心贵族,被判终身监禁,剥夺一切爵位和特权,财产全部充公。
其余参与叛乱的中下层贵族和武装家丁头目,根据情节轻重,分别被判处年限不等的监禁。
判决一出,全国震动。
尤其是斯特尔恰和柯斯蒂亚的绞刑,这是罗马尼亚独立以来,首次对如此高阶的贵族处以极刑。埃德尔一世用最残酷的方式,向所有旧势力宣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任何试图用武力挑战王权和改革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行刑那天,布加勒斯特中央广场戒备森严。斯特尔恰公爵直到走上绞刑架,依旧高昂着头,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但他颤抖的双腿和灰败的脸色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柯斯蒂亚伯爵则几乎瘫软,是被宪兵拖上绞刑台的。
当脚下的活板门打开,两具身体骤然下坠的那一刻,广场外围观的民众中爆发出复杂的声浪——有震惊的吸气,有快意的低呼,也有难以言喻的沉默。一个旧时代的象征,以最惨烈的方式,落幕了。
埃德尔一世在协同宫的书房里,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钟声(行刑时间的标志),面无表情。内格鲁部长站在他身边,低声道:“陛下,如此严厉的处置,是否会……”
“是否会显得过于残酷?”埃德尔接过他的话,目光依旧看着窗外,“内格鲁,你要知道,对于一场叛乱,尤其是贵族发动的叛乱,如果不用最严厉的手段将其首脑彻底清除,就等于留下了复燃的火种。他们的影响力、他们的财富网络、他们盘根错节的关系,随时可能死灰复燃。只有彻底的肉体消灭和名誉摧毁,才能根除后患。”
他转过身,眼中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理性:“这是政治。不是请客吃饭。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支持我们的万千民众的残忍。斯特尔恰他们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个结局。”
内格鲁默然。他再次感受到了这位年轻国王内心深处那近乎无情的决断力。他不仅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更是一个精通权力本质的现实主义者。
“叛乱的清算告一段落。”埃德尔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新的文件,“现在,该是让‘犁’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对于那些没有参与叛乱,但依旧心存疑虑、持观望甚至消极抵制态度的贵族,我们需要给出另一条路。”
那份文件,是关于设立“国家土地赎买基金”和具体实施细则的草案。
血的威慑之后,是金的诱惑与安抚。埃德尔很清楚,仅仅依靠暴力无法长久稳定局势,他必须为整个贵族阶层,或者说,为那些愿意妥协的贵族,提供一个体面的台阶和出路。他要分化他们,拉拢大多数,孤立极少数,最终将土地改革平稳地推行下去。
绞索已经勒死了叛乱者,现在,该用金币和契约,来驯服那些被吓坏了的、剩下的贵族了。王国的车轮,在碾过荆棘和尸骨后,将继续沿着埃德尔规划的强国轨道,轰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