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古道的尽头,光芒骤然收敛。
林玄只觉脚下一空,耳边呼啸的风声猛地灌进来,刺得他脸颊生疼。他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姜璃,另一只手胡乱向旁边抓去,指尖触到冰冷坚硬的岩石边缘,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脚下是粗糙的灰白色石面,裂缝纵横交错,缝隙里长着些干枯的苔藓。林玄喘着粗气抬头,视野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一座孤峰的顶端。
这座石台大得惊人,直径少说也有百丈,通体由某种灰白色的巨石砌成,石面斑驳,布满风雨侵蚀的痕迹。石台边缘没有任何栏杆,往外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云雾在脚下翻滚涌动,偶尔裂开一道缝隙,能瞥见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寒风凛冽,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几乎站不稳脚。
石台中央,密密麻麻刻满了复杂的图案。
林玄眯起眼睛细看,心头一震——那是星辰运行的轨迹。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刻痕在石面上纵横交错,勾勒出星座、星轨、乃至整个星域的轮廓。有些刻痕里还嵌着暗色的晶石,在稀薄的阳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但整个图案破损严重,不少地方的石面已经碎裂剥落,露出底下粗糙的石坯。更有些刻痕被某种暗红色的污迹覆盖,像是干涸的血,又像是别的什么。
“古星台……”沈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压抑的喘息。他也刚刚站稳,脸色苍白如纸,右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那是传送最后时刻,为护住姜璃硬接了一道空间乱流的结果。
但此刻谁也没空关心沈墨的伤。因为姜璃的情况,更糟了。
林玄小心翼翼地将她平放在相对平整的石面上。少女双目紧闭,嘴唇已没了血色,整张脸泛着不正常的灰败。最骇人的是左肩的伤口——那些黑纹已不再满足于蛛网般的蔓延,它们像活物一样在皮肤下蠕动、凸起,形成一条条扭曲的脉络,从肩膀向脖颈、向心口延伸。黑气从伤口处丝丝缕缕地冒出,在空气中扭曲成狰狞的形状,又迅速缩回体内。每一次蠕动,姜璃的身体都会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呻吟。
“姜璃!姜璃你醒醒!”林玄半跪在她身边,想碰她又不敢碰,手指悬在空中颤抖。他看向沈墨,声音发紧:“沈前辈,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沈墨没答话。他踉跄着走到姜璃身侧,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悬在伤口上方一寸处。指尖亮起极淡的青色光晕,缓缓下探。就在青光即将触及黑气的刹那——
“嗤!”
黑气骤然暴起,如毒蛇般噬向沈墨的手指!沈墨脸色一变,猛地缩手,但指尖仍被一丝黑气擦过。那缕黑气如附骨之疽,瞬间没入皮肤,沈墨整根食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干瘪!
沈墨闷哼一声,左手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划过右手手腕。一道血箭飙出,带着那缕侵入的黑气被逼出体外,落在地上,将石面腐蚀出一个小坑,滋滋作响。
“好霸道的阴煞……”沈墨额头渗出冷汗,撕下一截衣摆草草包扎手腕,看向姜璃伤口的眼神已凝重到了极点,“这不是普通的破空钉阴煞……这是‘幽冥蚀骨煞’。”
“幽冥蚀骨煞?”林玄心头一沉,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善茬。
“幽冥殿秘传的几种最歹毒的阴煞之一。”沈墨语速飞快,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中者初期如蚁噬骨,痛痒钻心;中期阴煞入髓,侵蚀经脉,修为尽废;后期煞气攻心,神魂俱灭,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有。而且……”他盯着姜璃肩头那些蠕动的黑纹,“这煞气里还掺了别的东西,像是……某种活着的诅咒,它在吞噬她的生机壮大自身。”
林玄浑身发冷:“怎么解?”
沈墨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这座荒凉破败的古星台,又望向远方翻涌的云海,最后落回姜璃灰败的脸上,缓缓吐出一句话:
“需以至阳至纯之物,从内而外,将阴煞连同其根源一同煅烧殆尽。世间能克此煞的,寥寥无几。要么,是星辰本源之力凝聚的‘星火’;要么……”他顿了顿,看向林玄,“是传说中天狐一族至高血脉才能觉醒的‘天狐真焰’。”
星火?天狐真焰?
林玄猛地抬头,环顾这座刻满星辰轨迹的古老石台。风从石台的裂缝中穿过,发出呜咽般的哨响,像是这座遗迹在低语。破碎的星辰刻痕在稀薄的天光下沉默着,有些晶石还在反射着微光。
“此地既是古星台,曾是观星测辰、接引星力之地。”沈墨也跟着他的目光望去,声音里透出一丝渺茫的希望,“或许……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星辰之力,或有点燃星火的可能。但星火缥缈难寻,更需要特殊法门接引操控,谈何容易。”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古星台或许有残存的星辰力量,但指望这点渺茫的希望找到并点燃星火来救人,希望太渺茫了。
“那天狐真焰呢?”林玄急问,“哪里能找到天狐真焰?”
沈墨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天狐一族早已避世不出,踪迹难寻。而觉醒天狐真焰者,更是凤毛麟角,千年难遇。即便找到天狐族地,也未必……”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但林玄的呼吸却微微一滞。
他想起了在青丘狐族秘境中的经历,想起了苏九儿身上偶尔流露出的、与寻常狐族迥异的古老气息,想起了她血脉觉醒时那双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摄人心魄的金色光晕。
天狐真焰……天狐血脉……
寒风卷过孤峰之巅,吹动姜璃额前汗湿的发丝。她肩头的黑纹又蠕动了一下,脸色似乎更灰败了一分。时间,不多了。
林玄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古星台上,星辰的刻痕寂静无言,脚下的云海翻涌不休。而生与死的天平,正在这座被遗忘的孤峰之巅,无声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