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看着靶场上那群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的兵,再看看何雨柱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他想骂娘,可刚才那神乎其技的枪法和洞察力,把他的骂人话全堵在了嗓子眼。
“黄豆……要黄豆干什么?”李云龙的声音干巴巴的。
“练手感,练心感。”何雨柱言简意赅。
李云龙听不明白,但他听懂了何雨柱的语气,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他一咬牙,冲着后勤处的人吼道:“去!给老子弄五百斤黄豆来!不,弄一千斤!要最好的,颗粒饱满的!耽误了总教官练兵,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很快,几大麻袋黄豆被扛到了靶场。突击队的战士们刚从刺骨的凉水里爬出来,身上还冒着寒气,就被命令两人一组,抬着一口水缸,回了专门给他们腾出来的几间大窑洞。
窑洞里,没有热炕,没有被褥,只有冰冷的地面和五十个陶碗,每个碗里都盛着一捧黄澄澄的豆子。
何雨柱站在窑洞口,光线从他背后照进来,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没有表情的剪影。“规矩很简单。”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窑洞里回荡,“把窑洞门关上,里面不许点灯。什么时候,你们能在黑暗里,一把抓出来不多不少,正好一百颗豆子,什么时候,就可以去吃饭睡觉。”
“抓不对呢?”张大彪忍不住问。
“抓不对,”何雨柱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就去外面,光着膀子,围着靶场跑圈。跑到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继续抓。”
此言一出,整个窑洞死一般的寂静。战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比刚掉进水缸里还难看。
这他娘的练的是什么?枪法?还是算命?
“砰”的一声,厚重的窑洞门被关上了,里面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窑洞外,李云龙、赵刚和孔捷三个人像三只偷鸡的黄鼠狼,缩在不远处的墙角根,伸着脖子往那边瞅。
“老赵,老孔,你们说……这小子是不是在耍我们?”李云龙捏着鼻子,压低了声音,“这黑灯瞎火的,抓豆子?这跟打枪有个屁的关系?他是不是存心报复老子,把他那破窑洞给占了?”
孔捷也是一头雾水:“这法子,邪门。我带了这么多年兵,就没听说过这么练的。这不是瞎胡闹吗?”
只有赵刚,扶着眼镜,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不,或许不是胡闹。”
“嗯?”李云龙和孔捷同时看向他。
“我在书上看过,顶尖的工匠,比如钟表匠,他们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最细微的零件。靠的不是眼睛,是手指的触感,和千锤百炼形成的心感。”赵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柱子同志或许……是在用这种方法,训练他们手指的敏感度和精神的专注力。射击到了极致,枪就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手指对扳机的控制,必须精确到毫厘。这种控制力,恰恰需要极度的专注和敏感。”
李云龙听得云里雾里:“啥意思?就是说,这豆子摸得准了,枪就打得准了?”
“理论上……有这个可能。”赵刚自己说得也没底气。
窑洞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娘的,这怎么抓?滑不溜丢的!”
“九十七,九十八……哎我操,谁碰我胳膊!又乱了!”
“我抓了一大把,感觉差不多,谁来帮我数数?”
“数个屁!黑得跟锅底似的!”
魏和尚最是急躁,他仗着手大,一把捞了老大一把,感觉沉甸甸的,心里估摸着差不多,第一个摸黑走到门口,大喊:“报告总教官!我抓好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何雨柱的声音传了进来:“拿出来。”
魏和尚把手伸出去,借着外面的微光,摊开手掌。
“一百二十一颗。”何雨柱的声音毫无波澜,“出去,跑十圈。”
魏和尚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耷拉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公鸡,认命地跑了出去。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报告!九十二颗!”“跑五圈!”
“报告!一百零八颗!”“跑五圈!”
不一会儿,窑洞里的人就少了一半,靶场上光着膀子跑步的人,组成了一道壮观的风景线。李云龙看得眼皮直跳,心疼得直抽抽:“这可都是老子的宝贝疙瘩啊!这天寒地冻的,别他娘的枪没练出来,先练出一堆病号!”
窑洞里,剩下的战士们都学乖了,不再急于求成。他们坐在地上,一遍遍地让豆子从指间滑过,感受着豆子的大小、重量,努力在心里建立一个“一百颗”的概念。
张大彪额头上全是汗,他尝试了十几次,每一次都差那么几颗。这种挫败感,比在战场上被子弹擦着头皮飞过去还难受。
就在这时,他感觉身边有人坐了下来。是总教官。
何雨柱没说话,只是从张大彪的碗里,也抓了一把豆子,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摊开。他也没数,只是用手指在豆子堆里轻轻拨弄了几下,挑出几颗,扔回碗里。
“数数。”
张大彪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光,一颗一颗地数起来,数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多不少,正好一百颗。
张大彪抬起头,用一种看鬼的眼神看着何雨柱。何雨柱是怎么做到的?他根本没数,只是凭感觉拨了几下!
“你的手,抓过刀,杀过人,力气太大,不懂得收。”何雨柱的声音很轻,“你想着用手掌握,但你忘了,你还有手指。用你的指尖去感受,而不是用你的手心去衡量。”
说完,他站起身,又走到了另一个角落。那个叫段鹏的瘦小战士,一直没出声。他不像别人那样一把一把地抓,而是一颗,一颗地往手心里捡。他的动作很慢,很稳,仿佛不是在抓豆子,而是在绣花。
何雨柱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便走出了窑洞。
夜深了,战士们一个个都筋疲力尽,精神和身体都到了崩溃的边缘。最终,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完成任务。
“今天就到这里。”何雨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都回去睡觉。”
战士们如蒙大赦,一个个东倒西歪地站起来,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
“明天早上,天不亮就集合,继续。”何雨柱的下一句话,又把他们打入了地狱,“什么时候抓对了,什么时候开饭。”
李云龙听着这话,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他走到何雨柱身边,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狼狈不堪的兵,张了张嘴,那句“你小子是不是太狠了点”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他只是伸出手,重重地在何雨柱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转身就走。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给这个比枪还邪乎的教官跪下。
回到指挥部,李云龙一屁股坐在炕上,端起桌上的凉水就灌了一大口。
“老赵,我算是看明白了。”他抹了把嘴,眼神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柱子兄弟练的不是枪,也不是豆子。”
赵刚抬起头:“那他练的是什么?”
“他练的是人心!”李云龙一拍大腿,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后怕和兴奋,“他要把这群兵油子身上的野性、急躁、自以为是,全都给磨掉!他要让这五十个人,变成他手里的五十根线!他说往东,谁也不敢往西!这他娘的,比上政治课管用多了!”
赵刚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李云龙这个粗人,这次说到了点子上。何雨柱用的,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在重塑这支部队的灵魂。
而此时,突击队的窑洞里,战士们躺在冰冷的地铺上,谁也睡不着。手里,还下意识地捏着几颗冰凉的黄豆。他们脑子里,全是豆子滑过指尖的感觉,和总教官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黑暗中,段鹏悄悄地坐了起来。他没有去碰碗里的豆子,而是伸出自己的右手,在空中,做出一个虚抓的动作。一遍,两遍,三遍……他的手指,在黑暗中,仿佛在跳着一种无人能懂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