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他妈的。没完了是吧。
後脑勺硌在冰冷粗糙的金属甲板上，疼得钻心。眼皮沉得跟焊死了一样，费了牛劲才撬开一条缝。光线昏暗，空气里一股子呛人的机油味、硝烟味，还掺着点…说不上来的、像是野兽窝里的腥膻气，熏得人脑仁疼。
耳朵里嗡嗡响，外头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和能量武器对轰的动静没了，就剩下这破船引擎低沉的、带着杂音的轰鸣，震得身下地板微微发颤。还有…粗重的呼吸声，不止我一个。
猛地想坐起来，浑身骨头跟散了架又拿锈钉子胡乱钉回去一样，处处都叫嚣着剧烈的酸软疼，尤其是脱臼过的那边肩膀，肿得老高，一动就他妈跟有电钻在里头搅和似的，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眼前发黑，又重重摔回地上。
“呃…”喉咙里挤出点动静，哑得吓人，跟破砂纸磨铁似的。
“哟，醒了？”一个沙哑得跟砂轮似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带着点戏谑的味儿。
勉强扭过脖子看过去。几个铁塔似的影子围在旁边，挡住了本就昏暗的光。就是刚才那帮孙子。为首那个光头疤脸男蹲着，那张狰狞的脸离我不到一尺，带着疤痕的嘴角咧着，露出满口黄牙，眼神跟打量牲口似的，在我和躺我边上的岚身上来回扫。
“命挺硬啊，‘源质’污染成这逼样都没死透。”他伸出根粗得跟萝卜似、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手指，戳了戳我胳膊上那还在微微渗着蓝色荧光的伤口。
指尖带着一股蛮力，戳得我伤口一阵剧痛，体内那死寂的蓝血似乎被这外来的刺激惊动，极微弱地躁动了一下，带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视野边缘那抹幽蓝色一闪而逝，又迅速沉寂下去。屁用没有。
我猛地缩回胳膊，眼神凶狠地瞪着他，牙关咬紧。虽然浑身虚得连抬手指头都费劲，但那股子被人当货物看的邪火蹭蹭往上冒。
“嘿！还他妈挺横！”旁边一个满脸横肉、扛着把夸张转轮枪的壮汉啐了一口，抬脚就想踹过来。
“疤狼，别动。”光头疤脸男摆摆手，拦住了他，目光却没离开我，“这可是‘黑市’上开价最高的紧俏货，弄坏了，老大扒你的皮。”
黑市？紧俏货？老大？
心里猛地一沉。操他妈的，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还是他妈的人贩子窝！
“你们…是谁？”我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喉咙干得冒烟。
“我们？”光头男嗤笑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鬣狗帮’，听说过吗？这片星域，就没有我们不敢啃的骨头。源初、彼岸、联合边境…那帮装逼犯扔掉的、藏起来的‘好东西’，最後多半都得进咱们的货仓。”
他踢了踢脚边一个空了的营养膏包装袋：“你们俩，尤其是你，可是从源初嘴里硬抢下来的肉，费了老子不少劲儿。”
鬣狗帮？没听过。但听这名儿就不是啥好鸟。专门捡破烂、黑吃黑的星际土匪？
“放了她…”我盯着他，声音嘶哑，“她没价值…就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光头男像是听到什麽笑话，弯腰一把扯开盖在岚身上的破布，露出她苍白昏迷的脸和简陋的生命维持仪（从那破医疗站顺出来的快没电的破烂），“能被源初那帮铁罐头这麽上心，被‘边境’那帮条子藏得严严实实的‘普通人’？小子，你当我傻？”
他凑近岚，鼻子抽动了两下，眉头皱起：“嗯？这味儿…不对啊…不是源质污染…像是…‘洗礼’的残留？还掺了点别的…彼岸那帮疯子的手笔？有意思…真他妈有意思…”
我心里一惊。这孙子居然能分辨出来？！他们对源初、彼岸的技术这麽了解？！
“头儿，扫描完了。”另一个看着稍微瘦点、戴着个单片电子眼镜的家伙拿着个手持扫描仪走过来，“男的身体里‘源质’活性极低，接近沉寂，但残留浓度惊人，基底变异度超高，从没见过这种读数。女的…生命体徵微弱，神经系统一团糟，有多种强行改造和侵蚀痕迹，底层基因序列有非自然剪接…像是…多种技术粗暴混合的失败品？”
“失败品？”光头男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眼神闪烁，“源初和彼岸可不会为了一个失败品大打出手。这里头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价码。都带回去！给老大瞧瞧！特别是这男的，这体质…说不定能当个好‘电池’或者‘药引子’。”
电池？药引子？操他妈的！这帮杂碎！
我想挣扎，但稍微一动就浑身脱力，眼前发黑。蓝血死沉沉的，一点回应都没有。绝望感再次淹上来。
过来两个壮汉，粗鲁地把我和岚拽起来。我脚软得站不住，几乎是被拖着走。岚被他们像扛麻袋一样甩在肩上，那简易维持仪发出不堪重负的警报声。
“轻点！操！这他妈是钱！”光头男骂了一句。
被拖着穿过杂乱的货仓。这里堆满了各种来路不明的货物箱、报废的武器零件、甚至还有几个笼子里关着些奇形怪状、奄奄一息的生物。空气浑浊不堪。几个同样穿着破烂、身上带疤的帮众在忙碌或赌博，看到我们过来，都投来好奇又贪婪的目光。
推进一个狭小的、铁笼一样的舱室，咣当一声锁死。里面就两个肮脏的铺位，一个锈蚀的马桶，空气闷热带着汗臭。
岚被扔在一个铺位上，维持仪终於彻底熄火，屏幕黑了。我心里一紧，扑过去摸她的脉搏，极其微弱，但还在跳。
稍微松了口气，瘫坐在她旁边的地上，靠着冰冷的铁笼，喘得跟破风箱一样。
完了。真他妈落到这帮人手里了。比落在源初或者联合边境手里还让人发毛。那帮家伙至少还有个章程，这帮鬣狗，纯粹为了钱啥都干得出来。
怎麽办？怎麽办？！
脑子里一片乱麻。身体虚得厉害，伤口疼，饿，渴，蓝血哑火，低语装死。岚昏迷不醒。外面是一船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绝境。彻彻底底的绝境。
时间一点点熬。船体不时震动一下，像是在进行短距离跳跃。外面走廊里时不时传来鬣狗帮众粗野的叫骂声、大笑声和重物拖动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舱门哗啦一声被拉开。那个外号叫“疤狼”的横肉男端着两个脏兮兮的金属盘子进来，哐当扔在地上。里面是两坨糊状的、颜色可疑的玩意儿，散发着一股廉价营养剂和防腐剂的混合怪味。
“吃！别他妈饿死了还得老子收拾！”疤狼骂骂咧咧地踢了一脚铁笼，震得嗡嗡响。
看着那坨东西，胃里一阵翻腾。但饿得实在受不了。挣扎着爬过去，用手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味道恶心得让人想吐，但还是硬吞了下去。又抓起另一盘，爬到岚旁边，极小心地、一点点撬开她的嘴，把糊状物抹进去一点点。她无意识地吞咽着。
疤狼抱着胳膊在一旁看着，嗤笑：“操，还挺情深义重？省省吧，这娘们儿我看撑不到靠港。”
我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
“看什麽看？找死啊？！”疤狼被我看得发毛，骂了一句，咣当又把门锁上走了。
心里那股邪火烧得厉害，却无处发泄。颓然坐回去，看着岚毫无生气的脸，心里跟刀割一样。
必须想办法…必须…
夜深（大概是夜吧），船内噪音小了些。我靠在笼子上，毫无睡意，耳朵竖着，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隐约听到走廊尽头传来光头男和那个戴电子眼镜的技术员的对话声。
“…‘黑曼巴’那边回消息了…对这‘混合源质样本’很感兴趣…开价这个数…”技术员的声音。
“嘶…真他妈阔…但老大说先别急出手…‘血屠’那边好像也收到风了，想插一脚…”
“妈的…那帮疯子…他们要这玩意儿肯定不是为了卖…”
“管他呢…谁给钱多给谁…先把货看好了…特别是那男的…看紧点…我总觉着这小子有点邪门…”
黑曼巴？血屠？听名儿就不是善茬。他们在讨论怎麽卖我们…
心沉到了谷底。
正绝望着，体内那死寂的蓝血，突然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不是共鸣，不是躁动，是一种…极其内敛的、冰冷的…收缩感？像毒蛇苏醒前吐了吐信子。
视野边缘那抹幽蓝色极淡地闪过。
我一愣，赶紧集中精神去感应。
却什麽都没有了。还是那片死寂。
错觉？还是…这蓝血对这艘船上的某种东西…或者这帮人提到的某些名字…有反应？
血屠？黑曼巴？这些名号刺激到它了？
没头绪。
接下来几天，就在这铁笼子里熬着。每天疤狼准时扔进来两盘猪食一样的“饭”，偶尔过来骂骂咧咧几句。身体稍微恢复了点力气，伤口开始结痂，但蓝血依旧死气沉沉。岚还是老样子，靠着我强行喂点流质吊着命。
试着跟门口看守的喽罗套话，屁都问不出来，还挨了顿骂。
绝望像锈蚀的锁链，一圈圈缠紧，勒得人喘不过气。
直到第三天还是第四天，船体猛地一震，引擎声变了调，像是减速靠港了。
心里一紧。到地方了？
没多久，舱门打开。光头男带着几个人走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起来！走了！”他没好气地吼道。
两个喽罗打开笼子，把我和岚拖出来。我挣扎着自己走，把岚背起来。她轻得吓人。
被押着穿过走廊，来到一个气密舱门前。门外连着一个对接廊桥，一股更加混乱、喧嚣、带着各种奇怪气味的热风涌了进来。
往外一看，心里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一个巨大的、彷佛由无数废弃舰船和太空残骸拼接而成的、杂乱无章的太空站！到处是歪斜的结构、裸露的管线、闪烁的霓虹灯和粗野的涂鸦。各种奇形怪状的飞船如同闻到腐肉味的苍蝇般起起落落。空气里混合着引擎废气、劣质燃料、垃圾腐臭和…血腥味。形形色色、大多带着武器和伤疤、眼神凶悍的人影在灯光昏暗的通道和平台上走动、交易、争吵甚至斗殴。
这就是鬣狗帮的老巢？一个无法无天的太空匪窝！
“看什麽看！快走！”疤狼在後面推了一把。
被押着走进这座巨大的钢铁迷宫。沿途吸引了不少目光，好奇的、贪婪的、不怀好意的。岚苍白的脸和我身上隐约的蓝色痕迹显然是稀罕物。
七拐八绕，被带到一个守卫更加森严的区域，走进一个灯光昏暗、充满烟味和汗臭的大厅。一个身材更加魁梧、脸上带着更多伤疤、独眼里闪着凶光的大汉坐在一张由飞船座椅改装的“王座”上，脚边扔着几个空酒瓶和骨头。这就是“老大”？
独眼龙老大打量着我们，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带着审视和估价的味道。
“就是这俩货？惹得源初和边境差点打起来？”他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铁。
“是，老大。”光头男恭敬道，“扫描过了，男的源质变异特殊，女的…来路复杂，像是多个势力的实验混合体。黑曼巴和血屠都问价了。”
“血屠…”独眼龙老大摸了摸下巴，独眼里闪过一丝忌惮，“那帮疯子要活体样本，从来没好事…但他们给的价码确实高…”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一股浓烈的酒气和体臭扑面而来。他伸出戴着金属指虎的手，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骨头咯咯响。
“小子，你体内那点蓝火苗，还能点着吗？”他独眼死死盯着我，像要看穿我骨头。
心里一紧，强压着恐惧，没说话。
他猛地一拳砸在我肚子上！
“呃！”我闷哼一声，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弯下腰去。体内那死寂的蓝血被这剧痛刺激，猛地躁动了一下，视野瞬间被浓郁的血蓝色覆盖！一股暴戾的杀意冲上头顶！
“吼——！！！”我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猛地抬头，眼睛里蓝光爆闪，一拳砸向独眼龙！
独眼龙似乎早有预料，轻松格开我的拳头，反手又是一拳，狠狠砸在我脸上！
砰！
我被打得踉跄後退，撞在墙上，眼前发黑，鼻血直流。那瞬间爆发的蓝血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迅速沉寂下去，只剩下虚弱和剧痛。
“啧，就这点劲儿？时灵时不灵的废物点心。”独眼龙甩甩手，不屑地啐了一口，“看来源质活性确实降到低谷了。妈的，还以为捡到宝了，原来是个半残次品。”
他坐回椅子，挥挥手：“先关起来！给黑曼巴和血屠发消息，就说货到了，让他们自己来看货出价！记住，只准看，不准他妈在老子地盘上动手！”
“是！老大！”
心里一片冰凉。完了。真成待价而沽的货物了。
被粗暴地拖出大厅，关进一个更坚固、更阴暗的牢房。岚被放在角落的破毯子上。
铁门哐当锁死。黑暗中，我瘫倒在地，绝望地闭上眼。
体内那丝蓝血，再次归於死寂。
只有鼻间残留的，这匪窝里混杂着血腥和贪婪的恶臭，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