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滚带爬地逃出量角器洞,一头栽倒在刺眼的日头底下,我像条被扔上岸的鱼,张着嘴,胸口剧烈起伏,却吸不进多少氧气。
脑子里,那些“矿吼子”的哭嚎还在嗡嗡作响,脖子上的旧伤和新添的头痛搅在一起,突突地跳着疼。怀里那个破本子,这会儿不烫了,变得冰凉,像块从坟里扒出来的棺材板,硌得我心口发慌。
量角器洞是个开关!底下压着更邪门的东西!那个死掉的矿工,是用命在画警告!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着我。我不能就这么算了。可再进去,就是送死。那些东西,能直接钻到人脑子里!
得想别的法子。
我瘫在草丛里,直到日头偏西,身上的冷汗被风吹干,留下黏腻腻的一层盐渍,才勉强撑着爬起来。头晕眼花,走起路来脚底发飘。我没直接回家,怕有妹他们看见我这副鬼样子担心。我绕到屋后山的苞谷地边上,找了个背风的草窠子,蜷着躺下。
夜里,我发起了高烧。
一会儿冷得像掉进冰窟,一会儿热得像被架在火上烤。噩梦一个接一个:一会儿是那双掐我脖子的冰手,一会儿是那个蜷缩的矿工干尸突然抬起头,露出我娘的脸!一会儿又是那台量角器机器,“嘎吱嘎吱”地拧着我的骨头……
“阿土!阿土!阿土!”
我在梦里拼命地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感觉有人往我嘴里灌温热的米汤。我费力睁开眼,模糊看见有妹哭肿的眼睛和望梁焦急的脸。爹蹲在旁边,闷头抽着旱烟,眉头锁成了疙瘩。
我这是……病了多久?
在家躺了三天,喝了有妹熬的苦得扎嗓子的草药,我才勉强能下地。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走路还打晃。脖子上的淤青变成暗紫色,看着更吓人了。有妹和望梁不敢问我咋弄的,只是默默地把饭菜端到我床边。
爹在我能坐起来那天,蹲在门槛上,背对着我,哑着嗓子说了句:“川啊……要不,就算了吧。人各有命。”烟锅里的火,明明灭灭。
我没吭声,只是攥紧了拳头。算了?娘可能就在底下遭罪呢!我能算了吗?
又养了两天,身上有点力气了。我趁着有妹他们下地,挣扎着爬起来,把那个冰冷的破本子揣进怀里,又拎起了墙角的镰刀。这次,我没往山里去,而是朝着村子另一头、早年废弃的老砖窑走去。
老砖窑离村子不远,就在去挑水的路上,我家的一块地边。
不过,虽然窑边住着一户人家,但旁边就是坟,有十几座,有老坟也有新坟。听说窑口底下,连着一条很深的地火脉,早年烧砖全靠它。老辈人讲,地火至阳,能克阴邪。我寻思着,量角器洞底下那东西阴气那么重,是不是怕火?特别是这种从地底下冒出来的“真火”?
砖窑塌了大半,只剩下个黑黢黢的洞口,往外冒着淡淡的硫磺味。
我扒开洞口的杂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里面很深,斜着往下。我捡了根粗树枝当拐杖,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越往下,温度越高,岩壁摸着都烫手。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和烟尘,呛得人直咳嗽。
走到窑底,眼前是一片暗红色的、布满裂缝的岩石地面。有些裂缝里,还能看到微弱跳动的、蓝汪汪的火苗!这就是地火!
热,真热。
汗水像小溪一样往下淌,很快湿透了衣裳。但奇怪的是,站在这地火边上,我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哭嚎声,好像真的消停了一些。身上那股子从洞里带出来的阴冷气,也被这股热浪逼得一点点消散。
有用!
我心里升起一丝希望。我找了个离火苗不远不近、能烤到热浪又不会烧着的地方坐下,掏出那个破本子。本子被地火的热气一烘,似乎也没那么冰凉了。
我盯着上面画的量角器和螺旋符号,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这玩意儿,怕火吗?
鬼使神差地,我撕下画着图的那页纸,捏着一角,小心翼翼地凑近一条裂缝里冒出的蓝火苗。
呼——
纸张刚一靠近,那蓝火苗猛地蹿高了一截!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紧接着,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纸上的那个用炭笔画出来的螺旋符号,在火光的映照下,竟然开始微微发光,不是之前的暗红色,而是一种诡异的、流动的金色!像是有熔化的金水在符号的线条里流淌!
与此同时,我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震动!不是地火燃烧的波动,更像是……很远的地方,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触动了!震动的方向,隐隐指向牛鼻子洞的山那边!
我吓得手一抖,纸张掉在地上,上面的金光瞬间消失。脚下的震动也停止了。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这图……这图不光能引鬼,还能……还能引动地火?甚至能隔着这么远,触动山里的东西?!
那个矿工,他画的到底是什么?!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图!这是个……法器?还是邪物?
巨大的恐惧和疑惑淹没了我。我捡起那张纸,不敢再碰火,死死攥在手里。地火的热浪依旧,但我却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冒出来。
量角器洞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还要可怕!它连着的,可能不只是矿坑里的冤魂,还有更深层、更古老的力量!
娘啊,你当年,是不是也碰过类似的东西?你是不是……也是因为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才……
我不敢再想下去。攥着那张滚烫的纸,我逃也似的爬出了老砖窑。
外面天已经黑了。夜风吹在汗湿的身上,冷得我直打哆嗦。我看着手里那张恢复普通的纸,又望了望牛鼻子洞山那边黑黢黢的影子,心里乱成一团麻。
下一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