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的雪粒子打在帐篷布上,就像有人拿着细石子不断敲打。
楚狂歌背靠着冻得发硬的睡袋,用战术手电的冷光扫过弹夹——当最后一颗子弹“咔嗒”一声落入槽位时,他的喉结动了动。
三十七发子弹,足够应对一场遭遇战,但不足以支撑三天的雪地行军。
“头儿。”凤舞的声音突然压得极低,药箱里的玻璃管碰撞出细碎的声响。
不知何时她凑了过来,发梢上沾着融化的雪水,“抗生素只剩两支了,压缩饼干……”她掀开防水布,露出半袋硬邦邦的块状物,“按照苏念的食量,撑不到四天。”
楚狂歌没有接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战术背心内层的U盘。
那上面还沾着前哨战里溅的血,已经结成了暗褐色的痂。
白霜裹着他的大衣缩在角落里,受伤的左肩让她整个人有些歪斜,睫毛在眼下投下了像蝶翼般的阴影——她说来是为了偿还韩啸天当年救她的恩情,但方才搜查敌人尸体时,她明明比谁都清楚该翻哪个口袋找地图。
“你猜她为什么现在才交出来?”他突然把U盘推给凤舞。
这位情报专家的指尖在羊皮地图上停住了,烛火映得她的瞳孔发亮:“韩啸天想要的是第三宿主的命,而不是她的。”她的指尖顺着灰塔标记划了一道线,“白霜在赌——赌我们能活着走出北境,赌你不会像清道夫那样把逃兵当耗材。”
帐篷外的风突然尖啸起来。
楚狂歌的视线扫过白霜攥紧的拳头——指关节发白,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
不知何时苏念翻了个身,小脑袋从凤舞怀里钻了出来,睫毛上还凝着泪珠。
他刚要伸手去摸,小女孩却突然坐直了,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白霜的方向。
“姐姐在看铜扣。”苏念的声音像一片雪花落入了火堆,“她打开了背包,手碰了碰它,又缩回去了。”
楚狂歌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他望着白霜的背影——那女人的手正悬在他的战术背包上方,月光从帐篷缝隙漏进来,照见她的食指微微颤抖,最终还是垂落下来,压在了自己肩头的伤口上。
他闭着眼睛装睡,听着白霜轻手轻脚躺回去的动静,听着苏念重新蜷成小毛团的鼻息,直到后半夜雪粒子变成了冰碴子,砸得帐篷布沙沙作响。
次日清晨,楚狂歌故意把铜扣放在背包最上层。
那是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件物件,刻着“平安”二字的青铜扣,此刻在雪光里泛着暖黄色。
他侧身躺着,眼角的余光看见白霜的影子晃了过来,停在两步开外。
她蹲下去时,左肩的绷带渗出了淡淡的血渍,指尖悬在铜扣上方三指的地方,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又伸了出去,反复三次,最后轻轻碰了碰扣面,才慢慢直起腰。
“出发。”楚狂歌翻身坐起时,白霜正背过身整理步枪。
他看见她的耳尖通红,像被火烧过的雪。
第三天的暴风雪来得毫无征兆。
龙影刚用战术望远镜扫过前方的雪坡,风就卷着雪粒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楚狂歌刚踩下去的脚突然停住了——雪面平整得反常,就像一块被熨过的白毯子。
他蹲下去,戴着手套的手轻轻一刮,表层的雪壳“咔嚓”一声裂开,露出了半截泛着冷光的金属丝。
“震动感应雷。”他扯了扯龙影的战术背心,“带着苏念和凤舞向左绕三十米,步幅保持四十厘米。”
“那你呢?”龙影的拇指蹭过狙击枪的消音器,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楚狂歌拍了拍腰间的融雪剂罐子:“总得有人给清道夫送个诱饵。”
他故意踩碎了左侧的冰壳,清脆的响声在雪地里炸开。
没过多久,雪坡后面传来了模糊的无线电声:“目标在b区,重复,b区……”他猫着腰摸到昨天埋下的尸体旁,把融雪水和煤灰抹在死者脸上,又用细绳系住脚踝,慢慢往雷区边缘拖。
“砰!”
第一声枪响惊得雪粒子簌簌落下。
清道夫的狙击手显然慌了神,子弹擦着“尸体”的头顶打进了雪堆。
几乎与此同时,龙影的狙击枪闷响了一声,雪坡后面传来了重物坠地的闷响。
剩下的三个清道夫边跑边骂,其中一个踩中了自己布置的绊雷,炸得雪雾中飞起了半只作战靴。
“头儿,搞定。”龙影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雪地里特有的清冽。
晚上在废弃的牧屋过夜时,白霜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了。
她靠在漏风的木墙边擦枪,突然开口说:“我熟悉他们的战术,明天我断后。”
楚狂歌正在给苏念裹围巾的手停住了。
小女孩的脸被围巾裹成了一团,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他走到白霜面前,从颈间摘下铜扣,掌心的温度透过青铜传递过去:“你不欠任何人的。”他的指腹蹭过她肩侧的血渍,“你是我们的人。”
白霜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握紧铜扣贴在了胸口。
她抬头时,楚狂歌看见她眼底有什么东西化开了——就像北境的冻土裂开了一条缝,漏进了一点春天的光。
后半夜,楚狂歌被细微的动静惊醒了。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白霜正坐在火塘边,背对着他。
她的左手按在左肩,指缝间渗出了暗红色的血,在雪地上洇开了一朵小血花。
风卷着雪粒子灌了进来,吹得她的短发乱翘,却始终没能把那声闷哼吹散。
他翻了个身,假装没醒。
明天还要在雪地里走上二十里,有些伤,得留着慢慢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