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楚狂歌后颈,像撒了把碎冰。
他背着苏念的脊背绷成铁弓,耳力在不死战魂微涌的热流中敏锐到能捕捉雪粒撞在枪管上的轻响——六支枪,分布成半圆,最近的那支离他五步远,保险栓没扣死,金属摩擦声刺得他太阳穴一跳。
老龙。他声音压得比雪雾还轻,左边第三棵桦树,枪托蹭到了松枝。龙影的手指在扳机上微蜷,护在凤舞身侧的胳膊却纹丝不动。
凤舞的睫毛颤了颤,刚要开口,楚狂歌的肘尖轻轻撞了下她腰眼——这是他们在边境时约定的暗号。
林子里的雪突然静了。
六个人影从雪堆里直起身,最前头的汉子裹着件翻毛老羊皮袄,刀疤从左眼尾斜贯到下颌,枪口垂着却没放下。
楚狂歌盯着他腰间的牛皮子弹带——手工缝制的针脚,每颗子弹都擦得发亮,是老派地方武装的做派。
赵铁山?他先开了口,不是问句。
前三天凤舞截获的情报里说,被韩啸天打压的赵部在这一带活动,暗号是。
刀疤汉子没应,抬手抛来个布包。
布包落在楚狂歌脚边,散开的瞬间,咸肉香混着松脂味撞进鼻腔——是烤得焦脆的狍子肉干,还有半块裹着油纸的火种。
凤舞的指尖刚要碰,楚狂歌已经蹲下身,把肉干分成五小份,先递给苏念,再分给龙影、凤舞,最后才捏起自己那份。
最硬的那块卡在他后槽牙间,咬碎时发出的脆响。
刀疤汉子的瞳孔缩了缩。
这是老兵间心照不宣的试毒仪式——敢吃最后一口,敢咬最硬的肉干,说明没把对方当敌人。
你们发的消息,我信一半。他终于开口,嗓音像砂纸磨枪管,另一半呢?
苏念突然从楚狂歌背上滑下来。
她的小靴子踩进雪窠,掏出块刻着太阳的铜片,蹲在地上往前推。
铜片擦过雪地的声响比心跳还清晰,停在刀疤汉子脚边。
他猛地蹲下,指腹摩挲铜片边缘的凹痕——那是他十年前亲手用刺刀刻的,送给陈默的信物。哪来的?他抬头时,刀疤随着紧绷的肌肉扭曲成狰狞的线。
陈叔给的。苏念仰起脸,睫毛上沾着雪,他说要找拿太阳的人。
刀疤汉子的手突然抖了。
他想起三个月前被韩啸天围杀的陈默,那家伙断了条胳膊还在笑,说老子去种太阳。
现在这铜片上还带着陈默的体温,混着雪水的凉。
他抬头看向楚狂歌:你不怕她死?
楚狂歌把苏念抱回背上。
小姑娘的小手揪着他衣领,他能感觉到那点温度透过军衣渗进来。他说,喉结滚动,但我更怕她学会怕。
刀疤汉子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足有半分钟。
雪光映着他刀疤下的肌肉,突然松成一道笑纹:赵铁山。他伸出满是老茧的手,陈默那狗日的,总算没看错人。
夜宿破庙时,雪停了。
破庙的梁上落着层灰,供桌缺了条腿,用块石头垫着。
赵铁山的手下在角落生了堆火,火星子噼啪往上蹿,把六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群张牙舞爪的鬼。
楚狂歌解下苏念的小棉帽,用军大衣裹住她。
凤舞在翻赵铁山给的补给包,突然僵住——包底压着截细铁丝,尾端有焦黑的痕迹,是监听设备的残件。
第一颗子弹擦着供桌飞过,在墙上崩出个火星。
紧接着是密集的声,子弹专打火堆、打挂在梁上的马灯,就是不往人堆里钻。
赵铁山抄起枪冲出门,又骂骂咧咧退回来:清道夫的人!
他娘的知道我们在这儿,偏不杀绝,想逼老子交人!
楚狂歌摸出根烟,用指甲掐碎烟丝撒在地上,只留半支叼在嘴上。
他划着火柴的瞬间,凤舞就明白了——烟头的红点在黑夜里最显眼,足够当活靶子。
凤舞。他声音很低,用炭笔在墙上写第三宿主=活体武器
凤舞的手顿了顿。
她知道这行字意味着什么——等于在所有势力脑门上贴了追杀令。
但她还是接过炭块,在斑驳的墙上一笔一画写下去,墨迹渗进墙皮的裂缝,像道狰狞的伤疤。
枪声突然停了。
破庙外传来踩碎枯枝的声响。
龙影的影子融进黑暗里,像团没有重量的雾。
当那道黑影举着枪摸进来时,只来得及看见墙上的字,后颈就被龙影的肘尖顶住——特种部队的锁喉手,能让人发不出半声。
赵铁山盯着墙上的字,额角青筋直跳:你们疯了?
这话说出去,韩啸天能派十个团来剿!
楚狂歌把烟头按进雪堆,火星子地灭了。
他转身看向赵铁山,眼里映着墙上的墨迹: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杀了我们灭口,或者和我们一起疯。
庙外的风卷着雪灌进来,吹得供桌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赵铁山的手在枪柄上攥了又松,松了又攥。
突然,他仰头大笑,震得梁上的灰扑簌簌落:老子早他妈疯了!
韩啸天抢我地盘时,老子就疯了!
陈默断胳膊时,老子就疯了!他转身冲手下吼,备马!
送他们去老窑厂!
八匹马的马蹄声撞碎夜色时,楚狂歌回头望了眼。
远处山脊上有道银光闪过,是信号镜的反光——有人在监视他们,有人在等太阳升起。
苏念趴在他背上打了个哈欠,小手摸上他的后颈。
那里有道新结的疤,是白天被碎冰划的,此刻正随着不死战魂的热流微微发烫。
他收紧胳膊,把小姑娘往怀里拢了拢。
风雪里,长生战团的第一块基石,正随着马蹄声,一寸寸砸进冻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