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光芒如同稀释的鲜血,泼洒在黑狼部营地的每一个角落。原本幽绿色的篝火此刻已彻底化为暗红,跳动的火舌仿佛某种活物的触须,将中央狼首图腾的影子拉得巨大而扭曲,笼罩着整个山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狂躁的能量,所有狼卫的眼睛都在血光映照下泛着骇人的红光,他们的搜索不再是单纯的执行命令,更像是一种被仪式激发的、本能的狩猎狂热。
云织四人紧紧贴着冰冷的杂物堆阴影,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火把的光芒和狼犬的吠叫声在附近的帐篷间不断穿梭,最近的一次,一名狼卫的皮靴几乎就踩在他们藏身之处的边缘。
“不能一直躲在这里。”苏迪雅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雪原儿女特有的冷静,“他们在收缩包围圈,很快会搜到这里。”
云织握紧了手中的黑玉药瓶,冰凉的触感不断提醒着她时间的紧迫。玄圭苍白的面容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甚至能想象出他生命力一点点流逝的样子。必须尽快回去!
“我来引开他们。”那名手臂在刚才石室战斗中受了轻伤的靖安司好手忽然低声说道,眼神决绝,“我往东边跑,制造动静,你们趁机往断崖方向撤。”
这是最直接,也最残酷的方法。用一条命,换另外三人,尤其是带着解药的云织的生机。
云织心头一紧,刚要反对,另一名好手也沉声道:“我跟他一起,有个照应。”
他们都知道,这一去,生还的希望渺茫。
苏迪雅看了云织一眼,眼神复杂,但没有说话。在草原的生存法则里,有时候必要的牺牲是无法避免的。
云织喉咙发紧,她知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她看着那两名目光坚定的汉子,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沉重无比的:“……小心。”
那两名好手不再犹豫,对视一眼,猛地从阴影中窜出,故意踢翻了一个空木桶,发出巨大的声响,然后朝着与断崖相反的东边营地外围发足狂奔!
“在那边!”
“抓住他们!”
附近的狼卫立刻被吸引,呼喝着,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蜂拥着追了过去。火光和嘈杂声迅速向东移动。
“走!”苏迪雅一把拉住云织,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如同两道轻烟,向着断崖的方向疾驰。
她们的运气似乎用尽了一部分。刚穿过几个帐篷,迎面就撞上了一队没有被引开的巡逻狼卫!大约五六人,为首的狼卫小队长看到她们,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红光大盛,发出兴奋的嚎叫:“这里还有!”
弯刀出鞘的寒光在血月下格外刺眼。
“跟我冲过去!”苏迪雅厉喝一声,不退反进,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锋利的短刃,身形灵动如狐,直接撞入狼卫怀中,短刃精准地划过对方的咽喉。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她白色的皮裘上,瞬间晕开大片的暗红。
云织也没有丝毫迟疑,银针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出,专攻敌人持刀的手腕和眼睛。她没有恋战,脚步不停,紧跟着苏迪雅,试图强行突破这道薄弱的防线。
一名狼卫悍不畏死地扑向云织,试图抱住她。云织侧身闪避,手中最后一根银针狠狠刺入对方颈侧的穴位,那狼卫身体一僵,软倒在地。但就这么一耽搁,另一名狼卫的弯刀已经带着劲风劈到了她的面门!
眼看避无可避,一道身影猛地从侧面撞来,是苏迪雅!她用自己的肩膀硬生生撞开了那名狼卫,但自己的左臂也被弯刀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
“苏迪雅!”云织惊呼。
“别管我!快走!”苏迪雅脸色煞白,却咬着牙,反手一刀结果了那名狼卫,推着云织继续向前。
身后,更多的狼卫正在汇聚过来。东边传来的厮杀声和惨叫声已经渐渐微弱下去,显然那两名引开追兵的好手已经凶多吉少。
两人拼尽全力,终于冲到了断崖边。下方冰河的咆哮声清晰可闻。来时攀爬的飞索还挂在原处,在寒风中微微晃荡。
“你先下!”苏迪雅忍着臂痛,持刀守在崖边,警惕地盯着追来的方向。
云织知道此刻不是谦让的时候,她将黑玉药瓶小心塞入怀中系紧,抓住冰冷的飞索,开始迅速下滑。粗糙的绳索磨得手心刺痛,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
就在她下滑到一半时,崖顶传来了兵刃交击声和苏迪雅的一声闷哼!云织心头一紧,抬头望去,只见苏迪雅被两名狼卫逼到了崖边,左臂无力地垂着,鲜血染红了半身,仅凭右手苦苦支撑着短刃。
一名狼卫狞笑着,挥刀狠狠劈向苏迪雅!
“不!”云织目眦欲裂。
千钧一发之际,苏迪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没有格挡,而是猛地向前一扑,抱住那名狼卫的腰,带着他一起,朝着崖下冰河的方向坠去!
“苏迪雅——!”云织的呼喊被风声和冰河的咆哮吞没。
她眼睁睁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与狼卫纠缠着,如同断线的风筝,坠入下方翻涌着白色冰凌的漆黑河水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泪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视线,云织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她强迫自己转过头,用尽全身力气,更快地向下滑去。
落地时,她几乎站立不稳。另一名跟随下来的靖安司好手(他负责在崖下接应)扶住了她,他的脸上也充满了悲戚。崖顶,剩下的狼卫探出头,发出不甘的咆哮,却不敢轻易下崖。
没有时间悲伤。云织抹去眼泪,翻身上了预留在此的马匹。“回部落!”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
两人策马狂奔,将狼嚎谷的喧嚣和那轮不祥的血月甩在身后。寒风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脸上,但云织感觉不到疼痛,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当乌洛兰部落的轮廓终于出现在黎明前的灰暗天光下时,云织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她踉跄着冲进巫医的帐篷。
玄圭依旧躺在那里,脸色已经不再是苍白,而是透出一种死寂的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
“解药!解药拿到了!”云织颤抖着掏出那个染着她和苏迪雅鲜血的黑玉药瓶,塞到老巫医手中。
老巫医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药瓶,又看了一眼狼狈不堪、满身血污的云织,默默接过。她打开瓶塞,小心地倒出一点墨绿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粘稠液体,混合着其他几种草药,开始为玄圭处理伤口,喂服解药。
云织瘫坐在帐篷角落,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而微微颤抖。她看着老巫医忙碌的身影,看着玄圭依旧毫无生气的脸,脑海中不断回闪着苏迪雅坠崖前那决绝的眼神,以及那两名引开追兵的靖安司好手义无反顾的背影。
外面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血月隐去,但塞北的天空依旧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