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叔接过那只青瓷笔洗,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仔细端详釉面,又用指节轻轻敲了敲,侧耳倾听回声。
他转向张小米,眼中闪着难以察觉的光:老板您看这釉色,多润。虽然是明末仿宋的物件,但做工讲究,摆在书房里最是雅致。
张小米会意,装模作样地点头:您看着好就成,这方面您是行家。
他状若无意地转向营业员,随口问道:那要是这个笔洗完好无损,能值多少钱?
营业员白了他们一眼,简短回道:一百二。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角落的胖经理注意到了他们。见杨叔接连挑了好几样残次品,数量已然不少,他放下茶杯,挺着肚子走了过来。
二位同志,看中什么了?王经理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眼睛在两人身上逡巡,我是新来的经理,姓王。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杨叔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王经理,我们就是随便看看,挑几件小玩意儿装点装点门面。
王经理瞥了一眼他们挑出来的东西——带冲线的笔洗、缺盖的茶叶罐、轴头破损的古画,还有几个品相普通的玉挂件,心里顿时有了底。
这些堆在店里占地方,能处理掉正好彰显他新官上任的业绩。
哎呀,同志好眼光!王经理笑容更盛,这些都是我们店里精心挑选的老物件,虽说有些小瑕疵,但件件都是真品!价格也好商量。
这时杨叔却拿起了架子,皱眉道:王经理,不瞒您说,这堆东西应该都被人挑过好几轮了,剩下的也没什么太大意思。
张小米立刻接话,演技十足:可不是嘛!要不咱们去琉璃厂那边看看?听说那儿最近来了批新货。
王经理一听着急了,连忙拦住:二位别急啊!想要高端的,咱们也有!
说着不由分说地引着两人往后院库房走,前儿刚到了一批,还没分拣呢。您二位是行家,正好给掌掌眼。
原来店里坐镇的老师傅病了,王胖子自己又是个门外汉,这些东西值多少钱,全凭他一时心情。
在昏暗的库房里挑拣了好一会儿,杨叔才直起身,叹了口气:这些东西哪有什么太完整的?”
“回去都得费工夫修整,这不是为难我这个老头子吗?要我说,咱们还是直接买点现成的得了。
张小米苦着脸接话:我不是听人说这儿东西便宜吗?您是专业的,自然看不上这些。”
“可放在家里唬唬外行,应该没问题吧?他说着,看向一旁擦汗的王经理。
王胖子连忙附和:这位兄弟说得在理!您挑的这些,我都给便宜算,多买几件,以后常来常往。
最终,张小米兜里的两千块钱也没花完。杨叔每挑一件都要挑出些毛病,王经理本身不懂,库房又闷热,早已汗流浃背。最后,三十多件物件,统共才要了八百块钱。
张小米在一旁不敢多话,心里却直打鼓:这次真能捡着漏吗?”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位王经理和他一样,只知道这些古玩是做什么用的,具体价值却一窍不通——从说话就能听出来,妥妥的门外汉。
王经理热情地找来两个大纸箱,把东西装得满满当当,一直把二人送到门口。
离开古玩店,杨叔使了个眼色,示意快走。
他们在最近的公交站随便上了一辆车,坐了两站就下,如此辗转几次,才回到张小米家。
一进院子,杨叔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两个箱子说:小米,你跟叔说实话,是不是有人给你透信儿,说那王经理是个不识货的?这两箱东西,可是捡着大漏了!
张小米装糊涂:杨叔您这话说的,这不都是您帮着挑的吗?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玩意,能值什么钱。
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张大黑十,笑嘻嘻地塞进杨叔口袋。
把箱子搬进房间后,杨叔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神秘地压低声音:小米,你一次性买这么多老物件,家里亲戚能用得完吗?”
“要不你拿出几件,叔帮你转手?这里有几件我相中的,一转手就能把你今天花的八百赚回来。
张小米不上套,笑呵呵地说:杨叔,不急。等家里亲戚挑完了,剩下的都托您出手,您看这样行吗?
杨叔知道这是推托之词,咬咬牙又说:要不这样,这两个箱子也别拆了,你带上东西跟我走。这两箱出手,我保底让你挣三千。
这话把张小米吓了一跳。
见他不说话,杨叔继续加码:要是卖不到三千,我一分介绍费不要。超过三千的部分,你分我一成就行。
越是这么急切,张小米越是不能答应。两人又纠缠了一会儿,杨叔见实在说不动,这才悻悻离开。
但看他急匆匆的样子,不像是要回家——这小老头怕是筹钱去了。
文物商店既然能捡着这样的漏,他这样的老手怎么会放过?
杨叔走后,张小米把院门插好,回到房间。
两个大纸箱里的古玩摆满了整铺炕,这样的捡漏机会,以后怕是再难遇到了。
那么,该给吴用送去哪些呢?张小米打定主意,既然这些东西值钱,何必都交出去?不如自己留下些好的。
他凭着浅薄的古玩知识开始挑选:两个底款大清道光年制的瓷罐,釉面莹润,无冲无补,既然杨叔验过是真品,先收进空间。
一座黄铜三足香炉,桥形双耳,器型规整,底刻宣德年制,也收起来。
只要是完好无损、有落款的,都被他一一收进空间。
最后是一把老红木扇子,上面画着《秋山行旅图》,他虽然看不懂意境,但见没有霉变缺损,作者落款清晰,也一并收了。
傍晚,秦淑芬陪着婆婆买菜回来时,炕上只剩下一个破损的田黄小印章、几个无款的小瓷瓶、一幅带着大片污渍的水墨画,和六个小杯子。
当晚,张小米把这些统统放进大鼎,便不再理会。
这两日,他和秦淑芬每晚都在努力完成母亲期盼的任务——自从母亲病好后,抱孙子的催促就没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