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联合抽贷的阴影如同乌云压顶,资金链濒临断裂的危机让张大财麾下的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就在张大财调动一切资源,甚至不惜准备质押股权、寻求民间高息拆借来渡过难关的紧要关头,一个看似与他眼下困境毫无关联,却可能撼动他根基的消息,从蓬江县那个他发迹之地传来。
蓬江县旧城改造项目,历经数年的规划和扯皮,终于在这一年进入了实质性的拆迁阶段。而位于老城核心区,那栋曾经象征着赵家辉煌,如今却已荒废多年的赵家老宅,也赫然在拆迁名单之上。
赵易生失踪后,这栋老宅在法律上由其赵易生的妻子谢朝花继承。但儿子赵一军不怎么成器,交给张大财管一段时间后,他又去和大他十余岁的丁玲玲纠缠在一起,让谢朝花很失望。好在赵欣欣跟了张大财,得到了很多经济资助,心里猜得到了安慰。于是她决定把所有的继承权全部交给了赵欣欣。赵欣欣跟了张大财,感情日益深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到张大财的宠爱。尤其是在省城站稳脚跟、将典当行做得风生水起之后,她就极少再回到这个充满童年回忆却也带着父亲失踪阴霾的老屋。老宅一直由一个远房亲戚偶尔照看,早已不复当年气派,墙皮剥落,庭院荒草萋萋,在周围逐渐兴起的新楼映衬下,显得格外破败与孤寂。
拆迁队进场那天,动静不小。轰隆的挖掘机,忙碌的工人,以及周围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让这片沉寂多年的区域重新变得喧闹起来。
赵欣欣作为产权人,本来无需亲自到场,全权委托给了拆迁办和律师处理。但不知是出于对过往的一丝留恋,还是冥冥之中的某种预感,在老宅正式开拆的当天,她还是抽空从省城赶回了蓬江。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连衣裙,站在警戒线外,默默地看着那栋承载了她太多记忆的青砖小楼。童年时在庭院里嬉戏,父母亲抚养她的艰辛,以及父亲失踪前那段日子莫名的焦躁与神秘……种种画面浮现在眼前,让她眼眶微微湿润。
“赵小姐,里面基本上都清空了,一些您之前交代要保留的老家具和相册,我们已经单独打包放在那边了。”拆迁负责人认得这位如今在县里乃至市里都名气不小的“典当行女王”,客气地指着旁边临时搭建的帐篷说道。
赵欣欣点了点头,走进帐篷。里面堆放着几个纸箱,里面是一些老旧的红木家具部件、几本厚重的相册,还有母亲留下的一些锈迹斑斑的梳妆盒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不值什么钱,但承载着情感。
她随手翻看着相册,里面大多是父亲年轻时的照片,意气风发,也有她小时候扎着羊角辫、被父亲扛在肩上的温馨画面。看着看着,她的心情愈发沉重。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最后清理的建筑工人抱着一个看起来像是从墙体夹缝或者地板下抠出来的、沾满灰尘的木盒子走了过来。
“赵老板,这是在拆西边那间书房的时候,从墙柜和墙壁的夹层里发现的,藏得很隐蔽,之前清空的时候没注意到。您看这个……”工人将木盒子递过来。
那是一个紫檀木的盒子,不大,做工精巧,但年代久远,边角有些磨损,锁扣已经锈蚀。赵欣欣心中一动,她隐约记得,父亲好像是有这么一个盒子,以前偶尔会见他拿出来摩挲,但从不让她看里面是什么。父亲失踪后,她曾找过,却一无所获,没想到竟然藏在了墙体的夹层里。
她谢过工人,接过盒子。盒子很沉,上面落满了灰尘。她用手帕仔细擦拭干净,轻轻一掰,那锈蚀的锁扣便应声断开。
打开盒盖的瞬间,一股陈旧的纸张和霉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本封面泛黄、纸张脆硬的笔记本,整齐地码放在里面。
笔记本的封面上,用钢笔写着苍劲有力的字迹——“工作札记”,下面标注着年份。年份跨度,正好是赵易生失踪前的最后几年。
赵欣欣的心跳莫名地加速起来。她拿起最上面一本,小心翼翼地翻开。
里面是父亲熟悉的笔迹,记录的多是一些生意上的往来、金矿的产量、资金调度等琐事,偶尔也会夹杂一些对时局的看法和个人感悟。她一本本地粗略翻看着,直到拿起最后一本,也是最新的一本,封面标注的年份,正是父亲失踪的那一年。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了这本可能记录着父亲最后时光的日记。
前面的内容依旧大多是生意记录,但字里行间,已经开始透露出一种焦躁和不安。
“……三月十五日,晴。金价波动剧烈,出货时机不好把握。矿上最近也不太平,几个老伙计心思活络,怕是有人出了更高的价码……”
“……四月二日,阴。资金周转有些吃力,银行那边口气越来越硬。看来,那批货必须尽快出手了,夜长梦多。”
“……四月二十日,雨。今天见了那个姓张的年轻人,叫张大财。广东混不走了回来新冒头的,手底下有一帮敢打敢拼的人,路子野,但看起来是个能做事的。他对我手里那批‘硬货’很感兴趣,约了详谈。或许……是个机会?”
看到“张大财”三个字,赵欣欣的手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财哥?父亲日记里提到的“姓张的年轻人”、“新冒头的”,毫无疑问就是张大财!父亲竟然在失踪前,就和财哥有过接触?而且还涉及一批“硬货”?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往下看,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
“……五月十日,晴。和张大财谈了几次,此人胆大心细,胃口也不小。那批东西价值太大,我一个人吞不下,也怕烫手。与他合作,或许是条路子。但他狡诈多疑,不得不防。”
“……五月二十八日,阴。终于敲定了。以废弃矿点为掩护,一起开发……不,是一起处理那批东西。风险共担,利益均分。希望这一步没有走错。”
“……六月五日,雨。第一批‘货’已经顺利运抵省城。张大财这人,做事确实有一套,手下人也服他。但此人眉宇间有股戾气,非久居人下之辈。合作可以,但须时刻警惕。”
“……六月十八日,晴。分配方案基本谈妥。他要矿,我要现金和部分金砖。但愿一切顺利。”
“……七月三日,夜,大雨。最后一批了。今晚在废厂矿点交割。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右眼皮直跳。张大财最近动作频频,隐隐有吞并周边小矿的势头……或许是我多虑了。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东西……我还是带在身上吧。”
日记写到这里,戛然而止。
七月三日,夜,大雨!这正是我爸赵易生失踪的前两天!而日记里明确提到,他那晚要去废旧矿点与张大财进行最后一批“货”的交割!“那东西”……父亲带在身上的“东西”是什么?
赵欣欣浑身冰冷,拿着日记本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纸张发出簌簌的声响。虽然日记里没有明说那批“硬货”具体是什么,但结合父亲经营金矿的背景,以及“价值太大”、“烫手”、“分配金砖”这些字眼,那批“硬货”极有可能就是来历不明、数量巨大的黄金!而父亲失踪前两天那晚,正是去和张大财进行最后的利益分配!
父亲在日记里清晰地流露出对张大财的警惕,“眉宇间有股戾气”、“非久居人下之辈”、“须时刻警惕”、“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些字句像一把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赵欣欣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