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区块,河滩边缘。
五台挖掘机、三台重型卡车以及二十多名头戴安全帽的施工人员刚刚抵达,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打破了这片区域长久的寂静。象征着“绿野环境科技公司”的绿色旗帜插在临时划定的边界上,迎风招展。
老周拿着图纸,正在跟施工队长确认第一阶段的平整场地和道路修建方案,脸上带着久违的干劲。豆小芳则在一旁的临时指挥车里,监控着各方面的动态。
一切看似井然有序,充满了开拓的气息。
然而,这平静仅仅维持了不到半小时。
远处,尘土扬起。
紧接着,七八辆面包车和破旧的吉普车,如同脱缰的野狗,引擎嘶吼着,疯了一般冲过河滩的浅水区,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一个急刹,横七竖八地停在了施工区域外围,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车门“哗啦”一声被粗暴地拉开,几十号人跳了下来。
这些人,穿着杂乱的工装或背心,手里拎着明晃晃的砍刀、粗重的钢管,甚至还有几把土制的猎枪,一个个眼神凶狠,满脸戾气。为首一人,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光头在阳光下泛着油光,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狰狞伤疤——正是之前被废了腿的刀疤的心腹手下,外号“疯狗”。
疯狗嘴里叼着烟,歪着头,用钢管一下下敲击着自己的手掌,目光扫过那些明显紧张起来的施工人员,最后落在老周身上,咧嘴露出满口黄牙:“哟呵?动静不小啊?谁允许你们在这儿动土的?”
施工队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见过些世面,硬着头皮上前:“这位兄弟,我们是绿野公司的,有正规手续,在这里进行环境治理和……”
“治理你妈!”疯狗一口唾沫啐在地上,打断他的话,钢管直接指向队长的鼻子,“老子不管什么狗屁手续!在黑云岭,熊爷没点头,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动这里一铲子土!懂吗?”
他身后的几十号打手同时上前一步,挥舞着手中的家伙,发出呜呜的怪叫和威胁性的敲击声,气势汹汹。
施工队这边,工人们哪里见过这阵仗,纷纷后退,脸上露出恐惧。他们只是来干活赚钱的,可不想把命搭上。
老周脸色发白,但还是强自镇定:“你们……你们这是无法无天!我们有合法文件!”
“文件?老子这就给你撕了!”疯狗狞笑一声,一挥手,“给我砸!把这些铁疙瘩都给老子砸烂!看谁敢拦!”
打手们嚎叫着,如同脱缰的野狗,就要冲上来打砸设备。
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指挥车方向传来。
“住手。”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混乱的场面为之一滞。
所有人循声望去。
只见张大财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车,缓缓走了过来。他依旧穿着简单的夹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地看着疯狗那一群人,仿佛在看一群吵闹的蝼蚁。
豆小芳跟在他身侧,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眼神冷冽。
“张老板?”疯狗显然认得张大财,眼神更加凶狠,“怎么?想亲自上来试试爷爷的钢管硬不硬?”
张大财没理会他的叫嚣,目光扫过那些紧张的打手,淡淡开口:“熊金彪让你们来的?”
“熊爷的名号也是你叫的?”疯狗呸了一口,“识相的,赶紧带着你的人滚蛋!不然,今天就让你们全都躺进医院!”
施工队的工人们更加不安了,有人已经开始悄悄往后溜。
张大财却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嘲讽。他对着豆小芳微微颔首。
豆小芳上前一步,打开文件夹,声音清晰,语速不快,却传遍了全场:“根据《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条,寻衅滋事罪,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持械聚众斗殴,首要分子,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重伤、死亡,最高可判处死刑。”
她念的是法律条文,冰冷,客观。
疯狗和他手下那帮打手都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
“哈哈哈!听见没?这娘们跟咱们普法呢!”
“吓死老子了!老子好怕坐牢啊!”
“读书读傻了吧?”
豆小芳面不改色,继续道:“另外,根据我们掌握的证据,你们当中,有人涉嫌参与上月镇东赌场故意伤害案,有人涉及去年矿工被打致残案……需要我一一念出来,并附上证据照片吗?”
她每说一句,就打手群中就有几个人脸色微变,眼神开始闪烁。他们干的脏事不少,本以为在黑云岭无人敢管,此刻被当众点出,心里难免发虚。
疯狗脸色也阴沉下来,他没想到对方来这一手。但他仗着人多,依旧强硬:“少他妈废话!吓唬谁呢?在黑云岭,熊爷就是法!兄弟们,别听她瞎哔哔,给老子上!”
然而,这一次,响应他的人却少了很多,不少人面面相觑,脚步迟疑。
张大财看准时机,再次开口,这次不是对疯狗,而是对着那群打手:“跟着熊金彪,你们能得到什么?断腿的下场,就像刀疤?还是等他事发了,把你们推出去顶罪?”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诱惑力:“现在,放下家伙,转身离开。每人,现场领一万块辛苦费。我张大财说话算话。”
一万块!
这个数字像是一块巨石,砸进了原本就有些动摇的打手心中。他们跟着熊爷混,平时也就拿个千儿八百的卖命钱,有时候还拖欠。这一万块,几乎是他们小半年的收入了!
立刻就有几个站在外围、本就心思活络的打手动摇了,互相看了看,悄悄把钢管扔在了地上。
“妈的!谁敢走!”疯狗暴怒,举起钢管就要去打那几个退缩的人。
“两万。”张大财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现在放下家伙走的,两万。”
“哗——”
这下,更多的人动摇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反之亦然。当有更轻松、更安全的选择摆在面前时,谁还愿意去拼命?
叮叮当当……
钢管、砍刀被扔在地上的声音接连响起。一开始是三五个,然后是十几个,最后,除了疯狗和几个死忠,剩下三十多号人,几乎全都放下了武器,眼神渴望地看着张大财。
豆小芳不知从哪里提出来一个银色的金属箱,“啪”一声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箱捆扎好的、崭新的百元大钞!
刺眼的红色,瞬间灼伤了所有人的眼球。
“排队,领钱,登记名字,然后滚蛋。”豆小芳言简意赅。
那些打手哪里还顾得上疯狗要吃人般的目光,一窝蜂地涌上去排队领钱,生怕晚了一步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没了。
疯狗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些领钱的手下破口大骂:“叛徒!废物!熊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然而,没人理他。金钱的力量,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转眼间,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几十号人,就只剩下了疯狗和七八个铁杆心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面对着张大财,以及那些因为局势逆转而重新鼓起勇气、拿起铁锹棍棒的施工队员。
形势瞬间逆转!
疯狗看着对面人多势众,再看看自己身边寥寥几人,额头开始冒汗。他知道,今天这局,他栽了!彻彻底底地栽了!
张大财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疯狗,眼神冰冷:“给你两个选择。一,像他们一样,拿钱走人。二,我报警,把这些年你干的那些事,连同今天持械聚众闹事未遂,一并交给警察。”
疯狗脸色惨白,他知道张大财绝对干得出来。那些证据要是坐实,够他喝一壶的。
他咬了咬牙,恨恨地瞪了张大财一眼,最终还是对生存的渴望压倒了对熊爷的恐惧。他悻悻地扔掉了手里的钢管,低着头,也走到了领钱的队伍末尾。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血腥冲突,就在张大财这堪称“神来之笔”的金钱攻势下,消弭于无形。
施工队的工人们看着这一幕,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敬佩。这位新老板,不仅有钱,手段更是高明!兵不血刃,就化解了危机!
老周也长长舒了口气,看向张大财的目光更加复杂。
豆小芳发完钱,看着那些打手们作鸟兽散,回到张大财身边,低声道:“财哥,这笔钱……”
“小钱。”张大财看着恢复施工的场地,语气平淡,“能买来时间,买来人心,买来熊金彪的焦头烂额,值了。”
他顿了顿,眼神微冷:“不过,熊金彪不会就这么算了。这只是开胃菜。告诉安保组,提高警惕,下次来的,可能就不是这些能用钱打发的人了。”
河滩上,挖掘机重新发出轰鸣,继续着未完成的工作。
而张大财知道,黑云岭的腥风血雨,从这一刻起,才算是真正拉开了序幕。熊金彪的报复,必然会更加疯狂和直接。但他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