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长安之夜,本该有几分清凉,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燥热与不安。
未央宫内,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勉强掩盖着深处的恐惧与绝望。
董卓臃肿的身躯陷在御座里,左右拥着美姬,案上摆满了珍馐美酒,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丝毫欢愉,只有深不见底的惶恐和试图麻痹自己的疯狂。
城外陶应大军压境的压力,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让他只能在醉生梦死中寻求片刻的逃避。
宫外,黑暗笼罩着死寂的街巷。
饥民的呻吟和士兵巡逻的沉重脚步声偶尔划破夜空,更添几分凄凉。
而在吕布的府邸内,一场决定命运的密谋已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
密室中,仅余吕布与最为信任的猛将成廉。
侯成、宋宪、魏续、郝萌四人刚领了“制造混乱、控制通道”的命令离去,他们的脸上混杂着紧张、兴奋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俗话说,一个篱笆一个桩,四个好汉四人……
“温侯,一切准备就绪。”
成廉低声禀报,他的手始终按在刀柄上,眼神锐利如鹰。
这位并州老卒,对吕布的忠诚远超他人。
吕布身着常服,并未披甲,但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依旧迫人。
他抚摸着案上的方天画戟冰冷的戟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对董卓刻骨的不满,有对前途的迷茫,也有一丝即将放手一搏的狠厉。
“董卓无道,合该今日授首。成廉,随我取那老贼性命!”
“誓死追随温侯!”成廉毫不犹豫。
就在这时,宫城东南角突然升起冲天的火光,伴随着隐约的喊杀声——侯成、宋宪动手了!
未央宫外的宁静瞬间被打破,警钟凄厉地响起,宫门处的守卫一阵骚动,部分兵力被迅速调往起火方向。
“时机到了!”吕布眼中精光爆射,猛地抓起方天画戟。
“走!”
他并未走宫门,而是凭借对宫廷禁卫换防规律的熟悉,与成廉率领数十名最精锐的并州亲卫,从一处相对僻静的侧墙翻越而入。
他们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无声而迅捷地穿过层层宫苑,直扑董卓所在的核心宫殿。
殿内的董卓已被外面的骚乱惊动,酒醒了大半,惊怒交加地喝问:“外面何事喧哗?!”
话音未落,殿门轰然被撞开!
吕布一身杀气,手持染血的方天画戟,大步踏入殿中,身后是如狼似虎的成廉与亲卫。
殿内歌舞姬吓得尖叫四散,内侍瘫软在地。
“奉……奉先我儿?你……你这是作甚?”
董卓看到吕布眼中的杀意,肥胖的身躯因恐惧而剧烈颤抖,他想后退,却笨拙地从御座上滚落。
“国贼!”
吕布声如惊雷,在殿中炸响,“我非你儿!今日特来取你首级,以谢天下!”
他不再多言,挺戟便刺!
董卓身边的贴身护卫,皆是西凉军中百里挑一的悍勇之士,对董卓死忠。
见吕布杀来,虽惊不乱,发一声喊,持刀盾迎上,瞬间将吕布围在中心!
顿时,殿内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吕布展现出了他冠绝三国的恐怖武力!
方天画戟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化作死亡旋风。
劈、刺、扫、勾,每一个动作都简洁、高效、充满毁灭性的力量。
戟风呼啸,竟压过了兵刃的交击声和垂死的惨嚎。
一名护卫举盾格挡,连人带盾被戟尖蕴含的巨力劈成两半!
又一人从侧后方偷袭,被吕布反手一戟,连人带刀拦腰斩断!
他如同战神附体,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竟无一人能挡住他哪怕一合!
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更激发了他的凶性。
目标只有一个——瘫在地上、面无人色的董卓!
成廉同样勇不可当,手持长刀,死死护住吕布侧翼,将试图合围的护卫一一砍翻。
主臣二人,竟在这宫殿之内,杀得数十名精锐护卫节节败退!
董卓看着如同杀神般越来越近的吕布,吓得屎尿齐流,徒劳地向后爬去,口中发出不成调的哀鸣:“奉先……饶命……我愿让位于你……”
“死到临头,尚在做梦!”
吕布厉喝一声,终于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方天画戟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闪电般刺出!
“噗嗤!”
戟尖精准地刺入了董卓肥硕的咽喉,将他后面求饶的话语彻底堵死。
董卓双目暴凸,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双手徒劳地抓住戟杆,肥胖的身躯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吕布手腕一抖,将董卓的首级轻松割下,提在手中。
温热的鲜血顺着戟杆流淌,滴落在华丽的地毯上。
“董卓已死!降者不杀!”
吕布举起首级,声震殿宇。
残余的护卫见主公已死,顿时斗志全无,纷纷丢弃兵器,跪地求饶。
然而,就在吕布以为大局已定,正准备凭借董卓首级号令宫中,进而控制长安之时,异变陡生!
殿外突然传来更加密集和整齐的脚步声,以及甲胄碰撞的铿锵之声,绝非侯成、宋宪制造混乱的散兵游勇!
“温侯小心!”
成廉最先察觉不对,猛地将吕布向旁边一推!
几乎同时,无数箭矢如同飞蝗般从殿门外射入!
目标并非那些跪地投降的护卫,而是直指吕布与成廉!
成廉挥舞长刀格挡,但箭矢太过密集,瞬间身中数箭,尤其是一支弩箭穿透了他的胸甲,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兀自不肯倒下,用刀拄地,怒视殿外。
“成廉!”吕布目眦欲裂。
只见殿门外,火把通明,大批装备精良的西凉军士涌入,为首者,赫然是西凉大将樊稠!
而站在樊稠身旁,一脸谄媚与狠毒的,正是本该在宫外策应的侯成与宋宪!
“吕布!你弑杀相国,罪大恶极!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樊稠厉声喝道,手中长刀指向吕布。
侯成也尖声叫道:“温侯!大势已去,休要顽抗!皇甫公已控制四门,楚侯大军即刻入城!识时务者为俊杰!”
直到此刻,吕布才恍然明白,自己从头至尾,都落入了皇甫嵩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
侯成、宋宪早已背叛,所谓的“制造混乱”,不过是调虎离山,并将他引入这绝杀之地的诱饵!
他们真正的目标,不仅是董卓,更是他吕布!
“背主小人!安敢欺我!”
吕布暴怒如狂,胸中气血翻涌,几乎要炸裂开来。
他恨董卓,更恨这些临阵倒戈、卖主求荣的部下!
一股屈辱和滔天的怒火淹没了他,他恨不得将侯成、宋宪碎尸万段!
他猛地将董卓的首级掷向樊稠,趁着对方下意识闪避的瞬间,发出一声如同受伤猛虎般的咆哮,竟不顾箭矢,单人独戟,朝着侯成、宋宪的方向猛冲过去!
他要清理门户,杀了这两个无耻叛徒!
方天画戟带着吕布全部的怒火和举世无双的武勇,化作一道撕裂空间般的死亡弧线!
挡在他面前的西凉军士,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被扫飞一片!
其威势之猛,竟让久经沙场的樊稠也为之色变!
“放箭!快放箭!”
樊稠急令。
箭雨再次泼洒而来,吕布舞动画戟,将其大部分磕飞,但仍有少数箭矢射中他的臂膀、大腿,但他恍若未觉,眼中只有那两个叛徒!
侯成、宋宪见吕布如同魔神般冲来,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口中疾呼:“快!快拦住他!”
数名西凉悍卒鼓起勇气上前阻拦,被吕布一戟一个,如同砍瓜切菜般斩杀。
眼看吕布就要冲到近前,侯成、宋宪对视一眼,知道已无退路,把心一横,吼道:“并肩子上!拿下他!”
两人各持刀剑,一左一右扑向吕布。
他们深知吕布勇猛,不敢硬拼,只想缠住他,给樊稠和周围的士兵创造机会。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暴怒状态下吕布的恐怖。
吕布根本不理会他们的招式,方天画戟一个简单的横扫,蕴含着排山倒海的力量!
侯成的刀被直接震飞,虎口崩裂!宋宪的剑砍在戟杆上,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长剑脱手,整个人被带得踉跄倒退!
“死!”
吕布怒吼,画戟回转,直刺侯成心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受重创的成廉,为了给吕布争取一线生机,发出了生命中最后的怒吼,猛地扑向樊稠!
樊稠猝不及防,被成廉死死抱住,周围亲兵大惊,刀枪齐下,瞬间将成廉捅成了血人!
但成廉至死都没有松手!
“成廉——!”
吕布眼见最忠心的部下为自己惨死,心神剧震,刺向侯成的那一戟不由得缓了一分。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滞,给了侯成、宋宪机会!
两人见吕布因成廉之死而分神,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与庆幸,如同两条毒蛇,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一切地扑上前,一人死死抱住吕布持戟的右臂,另一人则从后面勒住吕布的脖颈!
“动手!”
樊稠此时也挣脱了成廉的遗体,厉声下令。
周围七八名健卒一拥而上,将早已准备好的粗大绳索套向吕布!
吕布骤然受制,尤其是右臂被侯成拼死抱住,方天画戟这等长兵器顿时难以施展。
但他毕竟是吕布!
感受到脖颈被勒,身体被缚,他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全身肌肉瞬间贲张,筋骨发出噼啪的爆响!
“开!”
一声暴喝,那足以捆住蛮牛的粗绳,竟被他神力爆发,硬生生挣得寸寸断裂!
抱住他右臂的侯成和勒住他脖颈的宋宪,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传来,如同被发狂的巨象撞击,两人惨叫一声,竟被吕布硬生生甩得双脚离地,眼看就要被甩飞出去!
侯成、宋宪吓得亡魂皆冒,拼尽平生力气,手脚并用,如同藤蔓般死死缠住吕布,指甲几乎抠进他的甲胄缝隙里!
他们知道,一旦被甩开,下一刻就是方天画戟临头!
“樊将军!快!”
侯成嘶声尖叫,嘴角已溢出血沫。
樊稠也是大惊失色,他万没想到吕布勇悍至此,在受伤、被偷袭、心神激荡之下,竟还有如此恐怖的神力!
他不敢再犹豫,猛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连同自己的体重,死死压住吕布的后腰!
主将亲自上前,周围士兵更是鼓噪而上,十几条汉子如同叠罗汉一般,将吕布层层压住!
更多的人拿着新的、更粗的绳索涌上,不顾吕布的怒吼和挣扎,将他的手臂、双腿、身躯,一道又一道地死死捆缚!
吕布奋力挣扎,每一次发力,都让压在他身上的人一阵摇晃,绳索吱嘎作响,仿佛随时会再次崩断!
他双目赤红,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怒吼,状若疯魔。侯成、宋宪、樊稠三人,几乎是拼尽了吃奶的力气,脸憋得通红,青筋暴起,才勉强将他按住。
最终,在付出了数十人按压,用了三重浸过油的牛筋绳索后,才终于将这位力能撼山的飞将军彻底制服。
吕布被捆得如同粽子一般,兀自在地上扭动,怒骂不止。
侯成、宋宪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满是冷汗和后怕。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深深的恐惧——若非成廉战死让吕布分神,若非樊稠及时出手,他们二人今日必死无疑!
樊稠看着被缚的吕布,心有余悸地抹了把汗,下令道:“将此逆贼押下去,严加看管!等候楚侯发落!”
又看了一眼殿中董卓的无头尸体和成廉的遗骸,冷冷道,“收拾干净。”
未央宫的血宴,以董卓授首、吕布被擒、成廉战死的结局告终。
而长安城的权力更迭,才刚刚进入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