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墨汁一样泼在万山边界的鹰嘴崖下,只有零星的月光透过松树叶,在羊肠小道上洒下斑驳的碎银。这条道窄得仅容一人侧身过,一侧是陡峭的崖壁,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山涧,连常年打猎的猎户都很少走,却是商务局秘密贸易小组的“生命线”。
老郑蹲在一块突出的岩石后,指尖夹着半截熄灭的草烟,耳朵贴在岩壁上听动静。他是贸易小组的组长,以前在清河县做过走商,最懂怎么在刀尖上讨生活。今晚是和李保长约定的交易日,按规矩,对方该在子时前到。
“咚——咚——咚”,三声轻叩岩石的声响从山道那头传来,节奏不快不慢,是约定的暗号。老郑立刻直起身,对着身后的树林比了个手势,两个背着铳的组员从树后闪出,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确认没有异常后,才对着山道那头低声回应:“水凉了。”
“加把柴。”山道那头传来李保长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的沙哑。很快,三个黑影从暗处走出来,为首的李保长穿着短打,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粗布袋,身后跟着两个挑着担子的汉子,其中一个是常来的商人王老板,担子上盖着深色的油布,压得扁担微微弯曲。
“老郑,这次的货都齐了,你点验一下。”李保长把布袋递过来,声音压得极低,眼睛还在不停瞟向山道两端,“最近官府查得紧,咱们得快些。”
老郑接过布袋,打开一角,借着月光一看,里面是雪白的盐粒,颗粒均匀,没有半点杂质,是清河县盐场的上好官盐。他伸手抓了一把,放在鼻尖闻了闻,没有潮味,满意地点点头:“盐不错,五十斤,没差吧?”“差不了!俺亲自称的!”李保长连忙说。
王老板这时掀开担子上的油布,露出里面的药材包:“当归二十斤,柴胡十五斤,还有你要的止血草,都按你说的晒得干透了,没掺半点碎叶。”老郑走过去,拿起一包当归,手指捏了捏,根茎粗壮,断面呈黄白色,确实是好货。
“咱们的货也在后面。”老郑对着树林喊了一声,两个组员抬着两个大木箱走出来,打开箱子,里面是五把崭新的铁犁,犁头泛着冷光,还有十袋杂粮,每袋都装得满满当当,袋口用麻绳扎得紧实。“铁犁是工坊区新打的,比你之前用的木犁省力三成;杂粮是刚收的新麦磨的,没掺陈粮。”
李保长和王老板眼睛都亮了。李保长村里的地多是山地,缺好用的犁,之前用老郑给的铁犁试过,一天能多耕半亩地;王老板则看中了杂粮,最近官府征粮紧,村里的存粮快空了,这些杂粮刚好能救急。
“货都对,咱们按老规矩来。”王老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秤,先称了盐和药材,再称万山的铁犁和杂粮,双方确认分量没错,才开始交接。老郑把盐和药材小心地装进早就准备好的防水油布袋里,组员们抬着袋子,脚步轻快地往崖壁内侧挪,尽量不发出声响;李保长和王老板则把铁犁和杂粮绑在担子上,动作麻利,生怕耽误太久。
就在双方准备各自撤离时,李保长突然拉住老郑的胳膊,脸色比刚才更沉了:“老郑,有个事,俺得跟你说一声,这几天清河县的官差疯了似的征粮,说是湖广巡抚下的令,要凑五千石粮,还说要调兵,好像是冲着你们万山来的。”
老郑心里一凛,手指瞬间攥紧:“你确定?是巡抚的令?”“确定!”李保长压低声音,“俺昨天去县里交粮,听见县丞跟粮房的人说的,还说要把周边几个县的粮都集中起来,月底前必须凑齐。”
这个消息比任何物资都重要。老郑立刻追问:“知道调的是什么兵吗?有多少人?”李保长摇摇头:“具体的俺没听清,只听见说要从襄阳调兵,好像是之前跟你们打过的周淮的旧部。”
老郑没再多问,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塞给李保长:“谢了,这个消息值这个价。以后有啥动静,记得及时跟俺说。”李保长接过银子,揣进怀里,又叮嘱了一句:“你们也小心点,官府最近查得严,下次交易,俺可能得换个地方。”
双方没再多说,各自消失在山道两端。老郑带着组员,抬着盐和药材,沿着崖壁内侧的小道往回走。月光下,他的眉头皱得很紧,巡抚征粮调兵,显然是要再次对万山动手,这次的规模,恐怕比上次周淮的五千人还要大。
回到万山境内的临时据点,老郑第一时间让人把盐和药材送去民政堂,自己则拿着写好的情报,连夜往主城赶。天刚蒙蒙亮,他就敲响了商务局的门,把李保长透露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报给陈远。
陈远看完情报,立刻让人送去军机堂。刘飞接到情报时,正在查看东部防线的布防图,他指着图上的清河县位置,对赵青说:“巡抚征粮五千石,至少能供养一万人的队伍,看来这次是动真格的了。幸好有老郑这条线,咱们提前知道了消息,能多做些准备。”
此刻,鹰嘴崖下的羊肠小道上,只剩下风吹过松树叶的“沙沙”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这条隐蔽的“暗渠”,不仅送来的是救命的盐和药材,更送来的是关乎万山安危的情报,它不像官方商队那样显眼,却像山间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流淌,在乱世的缝隙里,为万山撑起了一道看不见的防护网。而老郑知道,下次交易,他不仅要带足铁犁和杂粮,更要想法子从李保长那里,套出更多关于官府调兵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