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里炸了锅,比刚才赵老板甩手走人时更响。
“二贵!你疯啦?!”牛翠花第一个冲上来,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是啥?那是财神爷!一千斤啊!八毛就八毛,攥到手里才是钱!你……你硬气给谁看啊!”
她越说越急,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空箩筐,哐当一声响。
刘胜利也急得直搓手:“二贵!亲哥!咱这蒜黄都蔫巴成这样了,人家肯要就不错了!八毛……八毛也赚啊!你涨到一块五?人家市里大老板,能受你这气?这下好了,鸡飞蛋打!”
刘文彬合上账本,重重叹了口气:“二贵,账不是这么算的。压一天,损耗就多一分,分量减了,品相更差。赵老板虽然压价狠,可人家是真金白银要现款。这口气……唉,争得值当吗?”
刘中强更是急得直跺脚,他可是在市里磨了三天嘴皮子才把人请来的。
“二贵!我的祖宗!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我跟四大爷腿都跑细了,好不容易请来尊真佛,你倒好,三言两语给气跑了!一块五?你当人家是冤大头?这下可咋整?咱这蒜黄真烂地里不成?”
“就是啊二贵,太冲动了!”
“一千斤啊,眼瞅着就没了……”
“这日子口,上哪再找这么大主顾去?”
棚里几个妇女也七嘴八舌地私下议论。
寒风似乎又钻了进来,吹得人心头发凉。
刘二贵就那么站着,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环视着这一张张焦急、埋怨、甚至带着点绝望的脸,心里那股倔劲儿反而更足了。
他知道他们怕,怕蒜黄烂掉,怕钱飞了,怕白忙活一场。
可他更怕贱卖!怕被人当软柿子捏!怕对不起这寒冬腊月里熬出来的心血!
“都闭嘴!”刘二贵猛地吼了一嗓子。
他弯腰,把牛翠花踢翻的箩筐扶正,动作很慢,却沉稳的吓人。
“烂?烂不了!八毛?想都别想!这蒜黄,它就值一块五!他姓赵的不识货,有的是识货的主儿!”
“识货的主儿?在哪儿呢?你倒是变出来啊!”牛翠花带着哭腔喊道。
刘二贵没再理会她,也没看任何人。
他知道未来的行情,只要沉住气,肯定能卖上高价,看大伙样子,二贵明白,都已经绷不住了!
但是他要镇定,越是这时候,越不能乱!
“胜利,中强,你俩现在就去县里镇上的蔬菜市场,打听菜价,要一天一汇报!!!。”
“啊?这能行吗。这离上次发传单都过去四五天了,还是没效果啊。。。”刘中强有点不情愿,刚从市里带来的大批发商,被撵走了,让他多少带点怨气。
“二贵,要不咱再去求求赵总吧,眼看着马上过年了。这蒜黄再不卖,可就老了。。。”刘胜利开口劝道。
“对呀,二贵,与其我们这样像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撞,不如先处理掉一部分,让大家把这个年过了。”
刘文彬也是赞同二人的意见,想要卖掉一部分。
“你们都同意便宜卖掉?!”刘二贵脸色不善的看着几人。
他这表情让众人一时没法搭话,都看出来二贵是真生气了。
“你们要是都同意卖,那你们卖好了。咱们散伙,到时把我的留下就行了!”
“啊?!二贵,你这说啥话,当时大伙可都是看着你的面子凑一起的,哪能拆伙啊!”
“就是,二贵,大伙就是着急随便说说,你别真生气啊!”
这时刘建仁开口了:“二贵,这事还得你来拿主意,既然你说不便宜卖,那咱就在等等。”
刘胜利偷偷拽了刘中强一把。
“干啥!”
“走啊,去县里打听价格啊!”
转眼又过了三天,离北方小年还有两天。
“二贵,二贵,菜价涨了!!!”
“真的涨了,还是大涨!”
“大伙全部行动起来,把传单全部发出去,另外电视台和报纸加大宣传!”
刘二贵知道,他等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市里,“四季鲜”公司办公室。
暖气开得很足,赵老板穿着羊毛衫,却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烦。
他靠在宽大的皮椅上,手指夹着烟。
对面,他的助手小张,正小心翼翼地汇报着这两天蔬菜市场的行情。
“……老板,这菜价,真是邪了门了!昨天菠菜还四毛,今早就窜到六毛了!小白菜、油菜……就没有不涨的!尤其是细菜,涨得更疯!听说南边下了冻雨,好多菜都冻死在地里了……”
小张看着老板越来越沉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
“行了行了,知道了!”赵老板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他,将手中的烟按在烟灰缸里。
抓起桌上的烟盒,又抽出一支点上,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菜价涨得,让他心里直发毛。
他“四季鲜”做的就是批发,靠的就是量大价稳。
现在源头菜价一天一个样,他往下批发的价也得跟着调,弄得下游的菜贩子们怨声载道,生意都难做了不少。
更让他心烦的是,仓库里细菜的库存,眼瞅着见底了。
尤其是蒜黄这类时令鲜菜,平时销量就不错,到了年根底下,更是紧俏货。
原本想着去那个什么大槐树村捡个便宜,压压价,把那批看着品相还行的蒜黄吃进来,正好填补库存,也能趁着涨价潮多赚一笔。
没想到,碰上刘二贵那么个油盐不进的犟种!一块五?他当时真是气得够呛,觉得那土包子简直异想天开!
可这才过了几天?外面零售的蒜黄价格,已经快摸到一块八了!而且货还少,品质远不如刘二贵棚里那些!
“妈的!”赵老板低声骂了一句。
他想起刘二贵那副笃定的样子,还有那句“明天的蒜黄就不是这个价了”
……难道那小子真知道点啥?或者,他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