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贵听着这顺口溜,此时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他看着支书和刘文革叔愁眉不展的样子,开口道:“支书,文革叔,咱这么愁着也不是办法。
眼巴前儿,防疫证卡脖子,一时半会儿怕难办下来。
但大棚这事,可是火烧眉毛了,节气不等人啊!陈镇长催得紧,咱自个儿也耽误不起。”
刘光礼停下踱步,看向二贵:“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
“先把大棚的事,稳稳当当推下去!这是板上钉钉、利村利民的好事。咱把地基打好,把棚架搭起来,把种子育上苗!
至于养鸡和防疫证,那是后一步的事。
咱不能因为养鸡证一时半会儿办不下来,就把整个大棚工程给拖黄了。那可真成了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不,是芝麻还没影儿,西瓜先烂地里了!”
“对!二贵说得在理!”
刘文革眼睛一亮,“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防疫证是块硬骨头,咱不能让它噎死。
大棚是现成的肥肉,得赶紧咬到嘴里!”
刘光礼紧锁的眉头稍微松动了些,他点点头:“是这个理儿!那防疫证的事?”
“支书,我看,”
二贵接着说,“这事,还得劳烦您跑一趟镇上,把咱的实际困难跟镇长说道说道。
畜牧局卡着,咱平头百姓使不上劲儿,可镇长是咱的父母官,他出面协调,总比咱们瞎撞强。
看看镇长能不能给畜牧局那边递个话,或者想想别的门路?哪怕先通融通融,让咱把证办下来。”
刘光礼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中!就这么办!我明天一早就去镇上找陈镇长!死马当活马医,也得去试试。二贵,你这份心,叔记下了!那大棚这边?”
“大棚这边,您放心!”
二贵挺直了腰板,“技术上的事,我懂!还有赵技术员帮忙呢。
咱按计划走,该量地量地,该备料备料。
正好,趁着正月里,大伙儿都在家,咱得赶紧开个全村大会,把镇上的意思,还有咱村的具体安排,跟老少爷们儿都掰扯清楚,把人心聚起来!先把大棚的‘火’点旺了!”
“好!那就定在明天,开村民大会!”
光礼下了决心,“文革,你赶紧去大喇叭喊喊,通知各家各户,明天上午九点,村部大院开会,一户都不能少!就说有大事宣布,关系到家家户户的生计!”
“好嘞!”刘文革应了一声,风风火火地喇叭那边忙活了。
正月初八,早晨。
地里的残雪,在太阳的映射下,明晃晃的有点刺眼。
村部大院里,乌泱泱挤满了人。
男人们大多披着棉袄,抄着手,三五成群地蹲在墙根或倚着门框;
女人们裹着头巾,凑在一起低声交谈,沉浸在说闲话的乐趣中;
老人们则搬着小马扎,坐在人群稍靠后的地方,吧嗒着旱烟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开春种地的事。
孩子们在人群缝隙里钻来钻去,被大人呵斥几声又安静片刻。
空气里弥漫着旱烟味和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刘光礼、刘文革、王长海,等人站在临时搭起的土台子上。
刘光礼清了清嗓子,对着一个用红布裹着的喇叭筒,声音洪亮地开了腔:
“老少爷们儿!大娘婶子们!都静一静!
今儿个把大伙儿聚到一块儿,就为一件大事!
关系到咱们大槐树村往后是吃干的还是喝稀的,是守着穷窝窝还是奔上好日子的大事!”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台上。
“年前,镇上陈镇长亲自来咱村考察过,给咱们指了条明路——种大棚蔬菜!”
刘光礼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有力量,“为啥种大棚?因为咱有山有水有平地,气候也中,更关键的是,咱村出了个能人,刘二贵!
他种的大棚,大伙也都看见了,能挣钱!种好了,比咱过去土里刨食强十倍!”
他顿了顿,清了清嗓子:“镇上的意思很明确,大力支持咱村搞大棚种植!不光支持,还有政策!
第一,统一规划,集中连片,村里所有的自留地都要拿出来!
第二,技术指导,由二贵和镇里派来的赵技术员全程负责!
第三,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资金扶持!”
“资金扶持”四个字引起了所有村民的兴趣,人群“嗡”地一声炸开了锅。
“啥?扶持?给钱?”有人扯着嗓子喊。
“咋扶持法?白给啊?”有人半信半疑。
刘光礼用力拍了拍喇叭筒:“安静!听我说完!不是白给!是贷款扶持!镇上跟信用社协调好了,专门给咱们搞大棚的农户提供低息贷款!利息比平常低一大截!
头一年,村里还可以帮着协调一部分无息周转金!
而且,只要咱的大棚蔬菜种出来,质量达标,村里成立小组包销路!签合同!”
“包销路?还贷款?!”
蹲在前排的刘成虎“噌”地站了起来,黝黑的脸上因为激动泛着红光,“支书!你说的是真的?真能贷到款?我正愁手里没钱那”
“千真万确!”
刘光礼斩钉截铁,“陈镇长亲口保证的!合同范本我都带来了!只要大家伙儿报名,签了种植协议,贷款的事,村里统一帮大伙儿去跑!”
“哎呀呀!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刘根生也激动地搓着手,他这几天和刘成虎几人,天天的学习技术,看着那嫩黄的蒜黄。恨不能马上把自己的棚建起来,“有贷款,有技术,还包销路,这还有啥说的?干!必须干!谁不干谁傻子!”
这话惹得刘光明几人,斜着眼瞅他。
“我也报!”
“还有我!”
“俺家也报!”
以刘成虎、刘根生为首的一帮年轻力壮、头脑活络的村民顿时欢呼雀跃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绿油油的蔬菜和哗啦啦的票子。
他们围到台前,七嘴八舌地询问细节,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上次他们几个都报完名了,这次是重新报名,都抢在前面生怕被落下了。
“别急,别急。上一次报完名的,这次就不用在报了。”
然而,在这片喧闹台子边上,
刘文学蹲在人群最后面,头埋得很低,手里的旱烟袋忘了抽,烟锅里的火星都熄灭了。
他老伴紧挨着他,脸上满是愁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周围还有几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也都是一脸茫然和忧虑。
“贷款…贷款是好,可拿啥还啊?”
刘文学旁边一个老汉低声咕哝,“咱这把老骨头,种了一辈子地,哪懂啥大棚?万一…万一菜种不好,卖不出去,那不是窟窿越捅越大?到时候房子地都赔进去,拿啥养老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