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港口的藤沢旧区,时光仿佛停滞在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与远处现代化码头的喧嚣繁华相比,这里是被遗忘的角落。
低矮、外墙斑驳的公寓楼挤在一起,窗户大多蒙尘或破损,晾衣绳上挂着褪色的衣物,空气中弥漫着海腥、铁锈和淡淡垃圾腐败的混合气味。
三丁目27番地,是其中格外破败的一栋。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沉的水泥,楼道入口的灯罩碎了,铁栏杆锈蚀得厉害。
柯南停下滑板,仰头望了望三楼那个指定的窗户,玻璃灰蒙蒙的,看不清里面。
他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和尘土的空气,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一步一步,踏上吱呀作响、满是污渍的水泥楼梯。每一步,都仿佛在走向一个正在张开巨口的、锈蚀的巢穴。
按照地址,他停在了三楼b室的门前。一扇老旧的、油漆剥落的木门,门把手上积着灰。他举起手,犹豫了一瞬,还是敲了下去。
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空洞而突兀。
几秒钟后,门从里面打开了。
高桥远介站在门内。他穿着一套深蓝色的、略显陈旧的工装清洁服,袖口挽到小臂,手上戴着一双廉价的棉线手套,脸上甚至沾了一点灰尘。
这身打扮与他平时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形象大相径庭,却奇异地带给柯南一种更真实、也更不安的感觉——仿佛看到了这个男人褪去所有社会伪装后的某种本质。
“来了?”远介的语气很平常,侧身让开,“进来吧。准备收拾一下~打扫卫生!”
柯南的眉头瞬间拧紧,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视门内的景象:
破败。 这是最直接的印象。
墙壁是暗黄色的,布满了细微的裂纹和可疑的水渍污痕,有的地方墙皮已经鼓起,似乎一碰就会掉落。角落里有明显的、黑绿色的霉斑,无声地诉说着长期的潮湿。
地板是老旧的水泥地,覆盖着一层不均匀的灰尘和零星的黑迹,几个空瘪的易拉罐和废纸团散落在墙角。
家具少得可怜:一张歪腿的木桌,漆面斑驳;
两把塑料凳子,其中一把已经有了裂缝;一个简陋的铁架床,锈迹斑斑,上面没有被褥,只有一张看不清颜色的脏垫子。
唯一的窗户紧闭着,玻璃外侧糊着厚厚的油污和灰尘,使得室内的光线异常昏暗,全靠屋顶一盏蒙尘的、光线昏黄的灯泡勉强照亮。
空气浑浊,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霉味、尘味、陈年烟味和淡淡鱼腥味的沉闷气息,每一次呼吸都让人觉得肺部不适。
这里的环境,比最落魄的临时工宿舍还要糟糕。
这绝不是高桥远介这种人会常住,甚至偶尔落脚的地方。
柯南心中的警惕和疑惑达到了顶点。
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冷冷地抬头,望向已经走到房间中央、拿起一块抹布开始擦拭桌面的远介。
“你专门把我叫过来!”柯南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讥讽和怒意,在空旷破败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就是为了给你打扫卫生?!你觉得我会干吗?!”
远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擦掉桌面上的一片积灰,这才转过身,看向门口那个小小的、却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身影。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深邃难明。
“我之前,在工藤宅!”
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像细针一样精准地刺向柯南最在意的地方,“替你——或者说,替工藤新一——打扫过家里。里里外外,收拾得还算干净吧?”
柯南的瞳孔猛地一缩。那次的“拜访”和后续的;当着自己面对小兰的亲吻,是他与高桥远介早期交锋中最被动的经历之一,那种如影随形的,身为一个男人的屈辱感至今难忘。
“现在,礼尚往来,不是很公平吗?”
远介继续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似是而非的困惑:“还是说,工藤家……连这点最基本的、邻里朋友之间互帮互助的教养,都没有?”
“互帮互助”?
“教养”?
这几个词像点燃炸药的引信。
柯南一直紧绷的神经,那根名为“理智”和“忍耐”的弦,在这一刻,“嘣”地一声,断了。
所有的恐惧、愤怒、屈辱、不甘,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他不再试图维持那副故作天真的孩童模样,小小的脸上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尖锐恨意和冰冷。
“不要东拉西扯了!”他厉声打断,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高桥远介!看清楚!我现在是个七岁的孩子!一个你随时可以用一根手指捏死的‘小学生’!“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副惺惺作态的说教,记住,你我之间,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更轮不到你来评判工藤家的教养!”
他向前踏了一步,仰着头,冰蓝色的眼眸里燃烧着火焰,一字一顿,吐出了那个他埋藏在心底、认为最能刺痛对方出身、也是他自以为的、对方最在意的蔑称:“听清楚了吗!?你 个 臭 卖 鱼 的!”
寂静。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只剩下昏黄灯泡发出的微弱电流声,以及窗外遥远模糊的港口噪音。
高桥远介脸上的那点平淡表情,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他没有暴怒,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柯南,眼神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像寒冬深夜结冰的湖面,平静,却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我以为!”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棱相互撞击:“你经历了这么多,会稍微懂点事!?我们至少可以……好好说话。”
“好好说话?”柯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冷笑。
“好啊!别装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这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虚伪态度,装给谁看?!“
”你忘了?在那个冰冷的仓库里,你是怎么用那条恶心的冻鱼恐吓我的吗?!“
”忘了你是怎么一步步设计、离间、掠夺属于我的一切吗?!“
”忘了你手上可能沾染的那些看不见的鲜血和罪孽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激动,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
“你洗得白吗?!你那些肮脏的钱,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那些把人当做棋子操控的冷酷心肠!”
“你就算穿上最名贵的西装,站在最光亮的地方,也掩盖不了你的犯罪事实!也掩盖不了——”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最后的判决,声音嘶哑,在破败的四壁间回荡:“你!就!是!个!臭!卖!鱼!的!!!”
吼声落下,房间里陷入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
柯南大口喘着气,眼睛死死瞪着远介,仿佛想用目光将他钉穿。
然后,他看到高桥远介……笑了。
那不是愤怒的笑,也不是嘲讽的笑。那笑容很浅,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近乎自嘲的轻松感。
他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
“是啊,”远介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有些轻快,却比任何怒吼都更让柯南感到心悸:“我就是个臭卖鱼的。”
他向前走了一步,微微俯身,让自己的视线与柯南的视线几乎平齐,慢悠悠地、清晰地补充道:“可恰恰是我这个‘臭卖鱼的’……夺走了你的小兰。怎么样,气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