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春天来得迟,但毕竟还是来了。向阳处的积雪开始消融,露出底下枯黄的草甸和黝黑的土地,空气虽仍带着寒意,却已不再那般刺骨。
这日,威虎大将军萧明宇难得抽空,亲临弩兵演武场。听闻“惊鸿”连弩已装备超过两个精锐营,老将军迫不及待要亲眼看看这被儿子和部下交口称赞的神兵利器究竟如何。
演武场上,寒风依旧凛冽,却吹不散将士们高涨的热情。一队换装了“惊鸿”弩的弩兵肃立待命,崭新的弩身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萧明宇一身常服,外罩厚重裘氅,虎步龙行而来,萧煜与苏墨紧随其后。“末将(末等)参见大将军!”众人齐声行礼。“免了免了!”萧明宇大手一挥,声若洪钟,目光灼灼地扫过士兵手中的连弩,最后落在苏墨身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赞赏笑意,“墨丫头,你这‘惊鸿’可把老夫的胃口吊足了!快,让老夫开开眼!”
“大将军过誉。”苏墨微微躬身,态度恭谨却不卑不亢,“请容许末等为您演示。”她上前一步,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一具“惊鸿”弩,熟练地检查弩机,压入特制的五矢箭匣。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老练。
萧明宇看得仔细,不住点头:“好,光是这上箭速度,就比旧弩快上不少!”苏墨举弩,瞄准百步之外的草靶,朗声道:“大将军请看,‘惊鸿’连射!”话音未落,她五指疾速扣动扳机!“咻—咻—咻—咻—咻!”五道乌光几乎是首尾相接,电射而出!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咄咄咄咄咄!五声闷响几乎汇成一声长音,箭矢已狠狠钉入草靶,将那靶心区域彻底撕碎!
“好!”萧明宇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红光,声震四野,“好个惊鸿!这射速!这威力!哈哈哈!痛快!当真痛快!”周围的将领们也无不面露震撼与欣喜。
“父亲,此弩不仅射速快,其精准度与穿透力亦远超旧弩。”萧煜在一旁补充道,示意士兵换上新靶,“且看破甲效果。”一名士兵推出一具披着轻型铁甲的草人靶。另一名弩兵出列,再次激发“惊鸿”。五箭连珠,狠狠撞上铁甲!只见火星四溅,其中三箭竟直接破甲而入,深入草人内部!其余两箭也在甲片上留下了深刻的凹痕!
“嘶……”场边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等破甲能力,对于轻骑兵乃至一些防护不足的步卒,将是毁灭性的打击。“好!好!好!”萧明宇连说三个好字,兴奋地来回踱步,“有此利器,我北疆骑弩营冲锋陷阵,谁能抵挡?!墨丫头,你立下大功了!老夫必向陛下为你请功!”
苏墨放下弩,谦逊道:“此乃工械营上下齐心、大将军与少将军鼎力支持之功,末等不敢居功。且此弩尚有改进之处,例如连续击发后的弩身稳定性、以及在不同严寒条件下的可靠性,还需进一步测试优化。”
“不骄不躁,好!”萧明宇越发欣赏,转头对萧煜道,“煜儿,听见没?全力支持!要人给人,要料给料!尽快让更多弟兄们用上这好家伙!”“是,父亲!”萧煜拱手应道,目光与苏墨短暂交汇,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测试圆满成功,萧明宇心满意足,又勉励了将士们一番,方才离去。经此一试,“惊鸿”连弩的威名彻底在北疆军中传开,苏墨的地位也愈发稳固。
然而,锋芒既露,暗流随之涌动。萧煜与苏墨约定的边防巡查日程也已确定。此行将巡视北疆东部三处最重要的关隘和十余处烽燧堡寨,检查防务工事,评估“惊鸿”弩在实战环境下的部署效果。行程紧,任务重。
出发前一日,萧煜特意来到工械营,将一柄做工精良、尺寸略小的手弩递给苏墨。“此行路途不近,且需深入边陲,带上这个防身。”弩身线条流畅,显然是特制的,更适合她的力量和使用习惯。
苏墨接过,入手沉甸甸的,心中微暖:“谢谢萧大哥。”“我已调拨一队亲卫随行护卫,你只需专注工事勘察与弩械评估即可。”萧煜叮嘱道,“边境不比大营,凡事需多加小心。”“我明白。”苏墨郑重点头,将手弩仔细收好。
次日清晨,一支精干的队伍悄然离开北疆大营。萧煜一身轻甲,外罩玄色披风,苏墨则穿着利落的骑装,外面裹着厚厚的毛皮大氅。队伍中除了萧煜的亲卫,还有几名工械营的老匠师以及一队负责测试“惊鸿”弩的弩兵。
队伍一路东行,最初几日还算顺利。沿途检查的烽燧堡寨虽有老旧之处,但守备还算森严。苏墨仔细观察记录着每一处工事的结构、材质和防御弱点,不时与匠师们讨论改进方案。遇到合适的场地,便让弩兵演练“惊鸿”弩的防守射击,效果令人振奋。
萧煜始终在她附近,沉默地守护着,偶尔在她需要攀高或下到险处勘察时,会不动声色地伸手扶一把。两人的默契在朝夕相处中与日俱增,一个眼神便能会意。
这日,队伍行至一处名为“鹰嘴崖”的险要关隘。此地两山夹峙,道路狭窄,关城雄踞于崖壁之上,易守难攻,是东部防线的重要支点。关城守将早已得到消息,恭敬地将萧煜一行迎入。
巡查关城工事、检视军备、听取守将汇报,一切如常。然而,在测试“惊鸿”弩的射程与威力时,萧煜却微微蹙起了眉头。他走到崖边,俯瞰着下方蜿蜒的河谷和远处隐约的山峦,目光锐利如鹰。
“此处视野极佳,射程亦足,确是部署‘惊鸿’的绝佳位置。”他沉声道,随即话锋一转,“但若我是敌人,绝不会从正面强攻。看到那边那条废弃的古牧道了吗?”他指向远处一条几乎被灌木掩盖的山脊线,“虽已荒废多年,但若派小股精锐轻装迂回,并非完全没有可能摸到关城侧后。”
守将闻言,额头微微见汗:“少将军明察,末将立刻加派斥候巡查那条路线!”“光是巡查不够。”萧煜摇头,“需在几处关键节点设置暗哨和预警机关。苏墨,”他转向她,“此事需你协助,设计一些难以察觉却又能有效示警的机关陷阱。”“交给我。”苏墨立刻应下,脑中已开始飞速构思。
是夜,队伍留宿关城。月黑风高,只有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狼嚎打破寂静。苏墨仍在灯下绘制预警机关的草图,忽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不同于风声的异响!她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抓过身旁的手弩。几乎在同一时间,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冷喝:“什么人!”是萧煜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兵刃交击的脆响和短促的惨叫声!
苏墨心跳骤加速,她吹熄蜡烛,握紧手弩,悄声移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看去。只见院中黑影绰绰,已有数名黑衣人与萧煜的亲卫缠斗在一起!这些黑衣人武功路数刁钻狠辣,出手尽是杀招,明显是训练有素的刺客!
一名刺客似乎发现了苏墨的房间,猛地扑来!苏墨屏住呼吸,在那黑影破门而入的瞬间,扣动了扳机!“咻!”弩箭近距离激射而出,正中那刺客肩胛!刺客闷哼一声,动作一滞。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萧煜已如鬼魅般欺近,长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那名刺客的咽喉!
他挡在苏墨门前,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目光冰冷地扫视着战场,声音沉稳不容置疑:“待在里面,别出来!”亲卫们已稳住阵脚,结阵御敌,配合默契。那些刺客见突袭失败,领头之人发出一声唿哨,剩余几人立刻虚晃一招,扔出几枚烟幕弹,趁乱迅速向关城外遁去。
“追!要活口!”萧煜冷声下令,一队亲卫立刻追击而去。他则迅速转身,看向屋内的苏墨:“你没事吧?”苏墨摇摇头,心跳仍未平复,但握弩的手却很稳:“我没事。这些人……”“冲着你来的,或者,是冲着‘惊鸿’来的。”萧煜眼神幽深,语气肯定,“我们此行虽未大张旗鼓,但终究瞒不过有心人。他们是想在你我离开大营护卫最严之时,下手破坏,或掳人,或毁弩。”
很快,追击的亲卫返回,带回两具尸体和一名重伤被俘的刺客。“将军,其余几人熟悉地形,遁入山林中了。俘虏嘴很硬,服毒自尽了两人,只留下这个重伤的。”萧煜看着那名奄奄一息的俘虏,面沉如水:“仔细搜身,撬开他的嘴!查清他们的来历!”
他走到苏墨身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放缓了语气:“受惊了。看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了。这恰恰证明,我们做的没错。”他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弩,“你的反应很快。”苏墨深吸一口气,压下后怕,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没事。看来,这边防巡查,比想象中更必要,也更凶险。”
这一夜的交锋,虽短暂却惊心动魄。它像一盆冷水,浇醒了还沉浸在“惊鸿”成功喜悦中的人们,提醒着他们,暗处的敌人从未离去,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锋芒初试,便已惊弦,前路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