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悬在天花板中央，光线冷得像一块浸了冰的钢板，直直地砸在张伟面前的金属桌面上。桌面上的不锈钢水杯里，半杯凉白开晃出细碎的波纹，映着他眼底挥之不去的慌乱——那是被警方从出租屋的衣柜隔层里揪出来时，就没来得及褪干净的惊惶。
陈宇坐在桌子对面，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他没穿警服，只着一件深灰色的冲锋衣，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一道浅淡的旧疤——那是三年前抓毒贩时留下的。这身打扮让审讯室里的压迫感少了几分，却让张伟更不敢放松，因为陈宇的眼神太沉了，像深潭，能把他所有试图掩饰的心思都捞出来。
“张伟，我们没那么多时间耗。”陈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空调外机的嗡鸣，“‘黑影’给你的那批货，现在在哪？”
张伟的喉结滚了滚，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桌沿。他的指甲缝里还沾着出租屋墙角的灰，那间不到十平米的屋子，是他这半年来唯一的“安全区”。可现在，连这点安全也被彻底撕碎了。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阵干涩的气音，脑子里飞速闪过“黑影”的警告——“敢走漏半点风声，你妈在医院的氧气管，我随时能拔”。
陈宇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有了数。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轻轻推到张伟面前。照片上是个穿着病号服的中年女人，正坐在病床上吃苹果，嘴角带着浅浅的笑。那是张伟的母亲，昨天刚做完化疗，警方通过医院的关系拿到了这张最新的照片。
“你母亲的化疗很顺利，医生说再坚持两个疗程，病情就能稳定下来。”陈宇的语气缓了缓，“我们已经和医院沟通过，后续的费用，会走司法救助的渠道。你不用担心里面的事。”
张伟的眼睛猛地红了。他伸手想去碰照片，指尖悬在半空中，又缩了回来，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贵的东西。这半年来，他每天活在“黑影”的威胁里，一边要帮对方转运违禁品，一边要偷偷攒钱给母亲治病，早就快被逼到绝境。他不是没想过报警，可“黑影”太神秘了，从来只通过加密电话联系，连一次面都没露过，他怕自己刚开口，母亲就会出事。
“‘黑影’……从来没跟我见过面。”张伟的声音终于断断续续地响起来，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每次都是提前把货放在指定的地方，再用加密电话告诉我取货的时间和地点，还有下一个交货的人。我连他的声音都听不清，电话里总有杂音，像是故意处理过。”
陈宇点点头，这和警方之前掌握的线索一致。“黑影”是最近半年在本市活跃起来的犯罪团伙头目，专门从事非法物品转运，手段极其隐蔽，之前几次行动都因为对方太谨慎而落空。张伟是警方蹲守了半个月才抓到的关键人物，也是目前唯一能和“黑影”建立直接联系的突破口。
“他最后一次联系你是什么时候？”陈宇追问，身体微微前倾。
“前天晚上。”张伟回忆着，眉头拧成一团，“他让我把一批货送到郊区的废弃工厂，交给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人。货送完之后，他又打了个电话，说让我‘安分点，等下一步指示’。”
陈宇心里一动。“等下一步指示”——这说明“黑影”还会主动联系张伟。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没有立刻提出计划，而是继续和张伟聊起了他母亲的病情，聊起他没走上歪路之前在工地打工的日子，一点点瓦解他心里的防线。
两个小时后，当陈宇再次提到“黑影”时，张伟终于主动开口：“警官，我愿意帮你们。只要能保证我妈的安全，我什么都愿意做。”
陈宇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会保证你和你母亲的安全。但接下来的事，需要你完全配合我们。”
当天下午，张伟被转移到了警方临时租用的一处民宅。这是一套位于老小区三楼的两居室，家具简单，却收拾得干净。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梧桐树，楼下偶尔有老人带着孩子散步，看起来和普通居民楼没什么两样——这正是警方想要的效果，越普通，越不容易引起“黑影”的怀疑。
技术科的同事已经提前在这里布好了设备。客厅的沙发背后，藏着一个微型摄像头，镜头正对着茶几；电视柜的抽屉里，放着一台信号追踪仪，屏幕上跳动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就连张伟手腕上戴着的电子表，也是经过改装的，表盘里嵌着一个微型麦克风，能清晰地收录周围三米内的声音。
陈宇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加密手机——这是张伟之前用来和“黑影”联系的手机，已经被警方彻底检查过，没有安装额外的监听设备。他把手机递给张伟，语气严肃：“‘黑影’联系你的时候，你就像平时一样跟他聊，不要露出任何破绽。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尽量不要主动提问，以免引起他的怀疑。”
张伟接过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凉。他点了点头，把手机攥在手里，目光落在屏幕上——屏幕是黑的，却像一个随时会张开的黑洞，让他心里发怵。
“不用太紧张。”陈宇看出了他的不安，递给他一杯温水，“我们的人就在隔壁房间，一旦有任何情况，我们会立刻行动。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事。”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第一天晚上，张伟几乎没合眼。他坐在沙发上，手里一直攥着那个加密手机，眼睛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条消息。客厅里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转着，每一秒都像在敲打着他的神经。陈宇和另外两名警员轮流守在隔壁房间，通过监控看着张伟的一举一动，同时紧盯着信号追踪仪上的动静。
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张伟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刚想站起来活动一下，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向隔壁房间的方向。陈宇通过监控注意到了他的反应，立刻通过藏在电子表里的麦克风轻声说：“别慌，接电话，像平时一样。”
张伟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耳边。
“货送完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电子杂音，听不出男女老少。
“送……送完了，大哥。”张伟的声音有些发颤，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按照您说的，交给那个穿黑衣服的人了。”
“嗯。”电话那头的人应了一声，停顿了几秒钟，像是在观察什么，“这两天没出什么事吧？”
张伟心里一紧，知道对方是在试探他。他按照陈宇之前交代的，故意顿了一下，才说：“没……没出什么事。就是我妈昨天化疗，我去医院陪了她一天，没怎么看手机，您没找我吧？”
他故意提到母亲，一是为了让自己的语气更自然，二是为了降低对方的警惕——在“黑影”眼里，他就是个为了母亲不得不听话的软柿子，提母亲的事，反而更符合他的“人设”。
电话那头的人果然没起疑心，又问了几句关于交货时的细节，张伟都一一答了上来，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行，我知道了。”对方的声音顿了顿，又说，“你再等两天，我这边安排好了，再给你下一步指示。”
“好，好，我知道了，大哥。”张伟连忙答应。
挂了电话，张伟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看向隔壁房间的方向，眼里带着一丝求助的意味。
陈宇立刻从隔壁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信号追踪仪。屏幕上，一条红色的轨迹刚刚消失——刚才“黑影”打电话时，信号追踪仪成功捕捉到了对方的信号来源，初步定位在市区东边的一片老城区。
“很好，你做得很到位。”陈宇拍了拍张伟的肩膀，语气里带着肯定，“信号我们捕捉到了，但对方用了信号干扰器，只能定位到一片区域，具体位置还需要进一步排查。接下来，我们还要继续等他的消息。”
张伟点了点头，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生怕哪句话说错了，不仅自己会出事，还会耽误警方的行动。现在看来，一切都还算顺利。
接下来的两天，张伟渐渐适应了这种“等待”的节奏。他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坐立不安，偶尔还会在房间里走动一下，或者看看电视——当然，电视里播放的都是提前录好的节目，避免他看到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新闻。陈宇和警员们也轮换着休息，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
第四天下午，天空开始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窗户，让房间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张伟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的加密手机突然又震动了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紧张。他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的方向，按下了接听键。
“喂，大哥。”他的语气很平静，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现在，立刻去你家附近的那家‘惠民超市’，在超市门口的储物柜里，有一个黑色的包。”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电子杂音，“你把包取出来，里面有下一步的任务指示。记住，只许你一个人去，不许带任何人，也不许拖延。”
“好，我现在就去。”张伟立刻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陈宇第一时间从隔壁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信号追踪仪，屏幕上的红色轨迹比上次更清晰了一些，定位范围缩小到了老城区的一栋居民楼里。
“看来‘黑影’开始行动了。”陈宇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按照他说的去做，到了超市之后，不要急着取包，先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我们的人会在你周围埋伏，一旦有情况，会立刻接应你。”
“我知道了。”张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他的心里虽然还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要来了”的笃定。
十分钟后，张伟穿着一件普通的蓝色外套，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走出了民宅。雨不大，但风很凉，吹在脸上有些刺骨。他按照陈宇的交代，慢慢朝着“惠民超市”的方向走去。
超市就在小区门口不远处，步行只需要五分钟。一路上，他故意放慢脚步，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假装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其实，他是在确认警方的埋伏是否到位。他能看到，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里，坐着两个穿着便衣的警员；超市门口的公交站台上，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正低头看着手机，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扫向超市门口——那也是警方的人。
走到超市门口，张伟收起雨伞，快步走了进去。超市里人不多，几个顾客正在货架前挑选商品。他径直走到门口的储物柜前，按照“黑影”在电话里说的编号，输入了密码。
“咔哒”一声，一个深灰色的储物柜弹开了。里面果然放着一个黑色的包，看起来沉甸甸的。
张伟把包取出来，抱在怀里，没有立刻离开。他假装在超市里逛了一圈，拿起一瓶矿泉水，付了钱，才慢慢走出超市。
走出超市门口，他下意识地朝着公交站台上看了一眼。那个戴帽子的男人冲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一切正常。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黑色包突然震动了一下——里面有一个小型的通讯器。
张伟心里一紧，连忙加快脚步，朝着民宅的方向走去。他知道，“黑影”的下一步指示，应该就在这个通讯器里了。
回到民宅，陈宇立刻接过黑色的包，打开检查。包里除了一个小型通讯器，还有一张纸条和一把钥匙。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址——郊区的一处废弃仓库，还有一个时间：明天晚上八点。
“看来‘黑影’是想让你明天去废弃仓库交货。”陈宇看着纸条上的地址，眉头微微皱起，“废弃仓库地形复杂，容易埋伏，也容易逃脱。他选这个地方，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拿起那个小型通讯器，递给技术科的同事。“立刻检查一下这个通讯器，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更多关于‘黑影’的线索。另外，派人去郊区的废弃仓库踩点，摸清周围的地形，做好埋伏的准备。”
“是。”技术科的同事立刻拿着通讯器走了出去。
张伟坐在沙发上，看着陈宇忙碌的身影，心里突然有些忐忑。“警官，明天……明天会不会有危险？”
陈宇转过身，看着他，语气坚定：“我们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保证你的安全。‘黑影’这次让你去废弃仓库，很可能是想和你见面，或者是有更大的动作。这是我们抓住他的最好机会，只要我们配合好，一定能成功。”
张伟点了点头，心里的忐忑渐渐被一种莫名的勇气取代。他知道，明天晚上，将是一场至关重要的较量。而他，不再是那个被“黑影”威胁的软柿子，而是警方手中最关键的一枚棋子。
夜色渐深，雨还在下。民宅里的灯光依旧亮着，陈宇和警员们正在紧张地制定明天的行动方案。地图上，郊区废弃仓库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出来，周围的每条小路、每个隐蔽点，都被标注得清清楚楚。
张伟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他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和“黑影”的每一次通话，试图从中找出更多被忽略的细节。他知道，明天晚上，不仅是警方的行动，也是他自己的“救赎”——只要能抓住“黑影”，他就能彻底摆脱过去的阴影，重新开始生活，也能好好照顾母亲。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而等待“黑影”的决战，也即将拉开序幕。陈宇站在窗前，看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天空，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他知道，这场等待，很快就要有结果了。